魏楚现在没什么挑刺的心情,她拉着桓昱坐下,沉着一张脸看向高华:“先生真是好雅兴,都快火烧眉毛了,还能优哉游哉地在这儿玩茶道。魏楚真是自叹不如啊。”
高华听到她自称“魏楚”,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却还是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魏楚一笑:“高某一介商贩,哪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至于茶道,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班门弄斧,实在惭愧。”
桓昱把玩着眼前的茶盏,戏谑地看他:“高先生这茶,可不是一介商贩喝得起的。”
高华笑了笑,没说话。
魏楚敲了敲石桌,直接道:“高先生,从一开始,您也没打算瞒我,我们自认也没瞒您,既然大家都有合作的诚意,玩这些虚的就没意思了。”
高华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向魏楚:“魏将军打算怎么谈?”
魏楚抬眸望向他,一字一句笃定道:“那就看呼耶殿下能和我们谈到什么程度了。”
高华垂眸,唇边勾起了一丝肆意的笑,抬眸灼灼看向魏楚:“魏将军的巾帼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呼耶领教了。”
魏楚抚了抚左手护腕,小看了呼耶一眼:“谬赞了,整个匈奴长得如此像汉人,又能说得一口流利汉话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呼耶垂眸,轻声道:“这要感谢我的母亲。”
魏楚看了他一眼,呼耶是匈奴王的儿子,母亲据说是个汉族女奴,因为呼耶长得太像汉人,所以一直不得匈奴王的喜欢,早早地就被遣送到柔然部落做人质,但是这些年柔然势微,而匈奴势大,所以前段时间就有传言呼耶这个人质已经回到了匈奴,然而,这个本该从柔然回到匈奴的呼耶殿下,却出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梁土地上。
呼耶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我的运气实在是不错,竟然直接遇上了大梁朝的实权派。”
魏楚深深看他一眼:“呼耶殿下不仅运气不错,这知晓天下事的能耐也让魏楚侧目呀。”
呼耶没说话,只是一笑。
魏楚又道:“呼耶殿下远在千里之外,却对他国的政治了如指掌。匈奴王可算是瞎了眼了,放着珍珠生尘,却抱着鱼目当宝贝。”
呼耶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笑罢,他开口道:“魏将军,呼耶若真是匈奴王的珍珠,今天恐怕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魏楚笑笑,默认了。
呼耶又道:“汉人有句话,叫甲之蜜糖,乙之□□。所以匈奴王才是聪明人。”
桓昱看了呼耶一眼,沉声道:“呼耶殿下这话的意思,你是匈奴王的□□?”
第54章 釜底抽薪计
“呼耶殿下是蜜糖还是□□,与我等其实无关。”魏楚抚弄着手里的瓷杯,笑了一下,“我比较在意的是,呼耶殿下既然对我大梁内务了如指掌,那对匈奴王庭想必更加了解吧。”
呼耶也不推脱,直接点头道:“在下既是匈奴王朝的一员,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桓昱与魏楚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去戳破呼耶那个厚脸皮,然而眼神鄙视却是妥妥的。
呼耶像是没看见,继续大义凛然:“如今匈奴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在下实在是痛心疾首,今日与两位合作,也是希望纠正匈奴王的错误,不要因为几个小人挑拨,破坏了大梁和匈奴之间的友谊。”
魏楚听得万分佩服,瞧瞧人家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梁和匈奴之间还有啥劳什子友谊,明明只有红刀子和白刀子!
桓昱根本不乐意听呼耶天马行空地说瞎话,他直接道:“大梁和匈奴以前有没有友谊,韦某不知道,不过这日后两国邦交如何,可就要看您了。”
呼耶喝了口茶,眯了眯眼,笑意盈盈:“本殿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事,大家一起做生意发财有什么不好?两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魏楚拱了拱手:“呼耶殿下目光长远,匈奴和大梁互市,对双方都有莫大的好处,我大梁自然是没有意见。但是,坦白说一句,这么些年来,大梁打得都是防御战,贵国却从来没守过信诺。若想让大梁百姓消了这国仇家恨,少不得需要呼耶殿下出点力……”
呼耶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呼耶自然义不容辞,不过,魏将军是不是也愿意出点力?”
魏楚失笑,颇有深意地看了呼耶一眼:“呼耶殿下这话可说不得,我大梁向来不干涉他国内政的。”
呼耶举起茶盏,向两人一敬,笑了:“大梁这规矩订得好,值得敬一杯。在下从西域到大梁,不日将回匈奴,这最遗憾的就是没走攀天道,两位若是有机会,可否替在下弥补这个遗憾?”
魏楚握住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笑容渐大:“这可真是可惜了,看来这攀天道只能留给我们两人走了。”
呼耶放下茶盏,站起身,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透过树缝的阳光:“夕阳正好,恰是归程呐。”
桓昱同样站起身,朝呼耶一拱手:“那就提前祝呼耶殿下一路顺风,万事如意了。”
呼耶笑着转身,魏楚和桓昱则出了呼耶的院子。
一出院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魏楚拍了拍桓昱的肩膀,挑眉一笑:“今晚?”
桓昱反手握住她的手,同样笑意满满:“自然宜早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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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天道并不是匈奴通往凉州最近的路,相反这条道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穿过了几座高险的山脉,几乎呈擎天之势,且更不妙的是,这条道还穿过了某个西域小国的国境,在政治上来说也颇为复杂,所以,这条道平日是少有人迹的。
然而,今夜,却有一支队伍几乎是以奇袭的行军速度进入了攀天道末端的天麓山脉。
夜里奇袭,马蹄抱布、马嘴衔木。队伍明显训练有素,即便是在一侧峭壁、只容单人单马通过的山道上,这支队伍的行军速度也没有慢下来。
苏祁默算着军队行军的距离,小声道:“应该还有十里路。”
魏楚点头,穿过山脉之后,树木稍微稀疏了一些,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默算了一会,皱眉:“要加快行军,丑时之前必须到屯粮点。”
苏祁点头,学着猫头鹰的声音叫了几声,收到了暗号,后面的队伍马上就向前靠拢,整个队伍的速度都加快了。
呼耶莫名其妙提到的攀天道,其实就是他给出的暗示。魏楚一直奇怪经历过如此严重蝗灾的凉州为什么能迅速地展开大规模战役,经过这一路地查探,她基本已经断定凉州的伪陈朝必然和匈奴有勾结。
见到呼耶之后,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凉州伪陈朝的赵安邦已经做了匈奴王朝的儿皇帝,并且给出了相当优渥的交易条件,所以一向只进不出的匈奴,甚至愿意提供粮草给伪陈朝,以保证伪陈朝能够战胜大梁。
魏楚冷笑,上辈子赵安邦好歹还算个豪杰,没想到这辈子倒是做了狗熊!那个幕后军师真是好本事!
苏祁快马而行,紧紧地跟在魏楚身侧,眼神时不时地会看向前面的女人。说实在的,最开始自家老大喜欢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是不大理解的,甚至也会觉得长安的舆论言过其实。可是现在,这个女人以她强悍的能力,证明了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实至名归的。
苏祁叹了口气,他以前是觉得普通女人配不上自家老大,现在却开始担心自家老大将来的夫妻生活了,就算不是妻管严,碰上这样的女人,恐怕也只有被家暴的份儿了。
“到了。”魏楚勒马,向后打了手势,抬头望向山腰上那个隐隐透出灯火的地方。
在苏祁的暗号中,整个队伍极其安静地停了下来。苏祁看向那个位置,灯火之下有人影晃动,明显守卫不少,他皱眉:“将军,他们守卫多,硬拼不得。”
魏楚点头:“粮草辎重可是伪陈的命根子,赵安邦自然要派重兵。”
苏祁回头看了一眼:“那我们……”
“全军弃马,从山后上去。”魏楚略一思索,下了命令。
苏祁犹豫了一下,还是遵照执行了。军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宝马,虽然被遗留在了原地,却依旧非常整齐地排列着,因为嘴里衔着木条,马蹄包着布,所以整个马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魏楚带着整支队伍,从山脚开始爬,爬得还是一条没有山道的路,整支队伍就在遍地的荆棘丛和高耸如天的树木之间穿行。
虎贲军的单兵素质非常高,魏楚登上山顶,看了看天,很满意这支队伍的能力。苏祁看她那模样,笑了一下:“这可是虎贲营里最精锐的部队了。”
魏楚点头:“很不错。”
苏祁看了魏楚一眼,他并不惊讶虎贲营精锐们的表现,但他确实没想到魏楚一个女人,竟然也有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
“第一队从这里下去,潜到驻地左侧,第二队从那边下去,到驻地右侧,第三队跟着我,就从这里下。”魏楚指了指面前近乎陡直的山路,朝后扬了扬眉,“能走这条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