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覃狠瞪了魏楚一眼,厉声否决:“那你也不能随意进入伪朝的地盘,若是出了事,家里人鞭长莫及!”
魏玄也道:“阿奴,就算要派探子,也不必你亲自去呀!这和攻打冯翊郡不一样啊,长安脚下的郡县毕竟心存侥幸,凉州那群人可都是不死不休的!”
魏楚叹气:“父亲,我不会贸贸然进凉州,我想先去荆州,等凉州军退居荆州后,我先与外公他们汇合,到时候再想办法,可好?”
魏覃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着眉摇头:“不行,就算真要有人去,也不能是你一个小娘子。实在不行,让你三哥去一趟,顺便也可以看看你外公和表哥的伤势。”
魏宪拱手:“我愿意去。”
魏楚制止:“不行,三哥在朝中任职,一旦不出现,就会立刻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别忘了,朝堂之上可还有个机关算尽的对手呢!真要有人去,只有我合适,绝不会让旁人起疑。”
魏宪和魏玄齐齐看向魏覃,魏覃看着女儿一脸坚定,犹豫良久,还是摇头:“不行。太危险,不能让你去。”
魏楚沉默了一会儿:“好吧。”
魏玄看了妹妹好几眼,见她垂着眸子,一声不吭,心中却更加忐忑了。
第47章 朱门酒肉臭
是日,魏覃在朝堂上提出让凉州军退守荆州,隆庆帝应允了。这样的结果,倒也算是预料之中的,毕竟如果此时离开长安,就算真能打下伪陈,到头来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在底下默默地进行着眼神交流,这样的结果注定是要让很多世家失望的,这些人之所以愿意默认魏家的地位,无非是忌惮长安城外那三十万大军。魏覃也明白这些世家的秉性,直接把十五万地方军、五万流民部队和楚维那十万军一样都给冠上了中央军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留在了司隶。
这耍流氓似的一招,立刻把长安城里豪门大族压得死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着能把魏覃弄出长安,最好像以前一样,把这些武将都弄到凉州之类的地方去驻守边防,省得一个个地带兵在长安城里耀武扬威。可惜,武将们也不是傻子,就算曾经是热血愣头青,被人盘剥了这么多年,也该学聪明了。
凉州军撤了,长安城内蠢蠢欲动的人心,也无奈地只能平息下来。可是有一个人,却非常不爽。
自从那日魏楚提出想要去凉州之后,她就被自己大哥严密监控了。不管魏玄在不在家,他都要让管家时不时地报告一下二娘子的动向,魏楚好不容易去趟军营,还没待上半个时辰,就发现军营门口已经有个苦哈哈的侍卫在等着了。最可怕的是,魏玄还发动了家里面所有的女人。
魏玄的严密封锁,让魏楚想要偷偷去凉州的计划彻底流产。魏楚唉声叹气,难怪自己从小就莫名其妙地怵大哥,现在看来,小时候的自己果然是有远见的啊!这家里最难缠的根本不是暴脾气的老爹,而是这个看着温和,实际上细致到变态的大哥!
刘氏看着魏楚垂头丧气,敲了敲她的脑袋,瞪她:“幸好你大哥跟我说了,否则还真要让你这丫头溜去凉州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魏楚靠着车壁,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我难道还不听话吗?您让我陪着去佛寺,我这不是陪你去了嘛……”
刘氏无奈:“我去佛寺是给你外公和表哥祈福,凉州的消息还没到,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体怎么样了……”
魏楚小声嘟囔:“去祈福还不如让我去凉州看看呢,自己行动可比求神拜佛有效多了。”
刘氏没听到魏楚的话,她十分虔诚地闭着眼,一下下地念着佛珠。魏楚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心疼,一路上倒是没再说话。
自从皇家佛寺自从元真大师*圆寂之后,香火就减了大半,相反的,长安城里的人更多地开始往一些名气不大的佛寺跑。而魏楚和刘氏今天去的这一家,就是一座几乎建在峭壁上的佛寺,这佛寺修建于前前朝,曾经也是香火旺盛,但是因为战乱和位置偏僻等各种因素,在百姓中间的名声反倒不大。当然,对于贵族阶层来说,这个佛寺还是非常有名的。
魏楚下了马车,就看到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石阶,那石阶又窄又陡峭,看着非常吓人,那石梯的两边还拴着铁链,大概算是扶手。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着身边的侍卫:“这里必须香客自己爬上去?”
侍卫为难地点点头:“是的,天穹寺就只有这一条道。”
魏楚有些犹豫地看着刘氏:“阿娘,这石梯少说也有百来级,又这般险峻,您……”
刘氏抬头看了看,面上一片平静:“没事,既是来求神拜佛,自然也该有些诚心。”
魏楚无奈,只能跟在刘氏背后,小心翼翼地准备看扶住她,好在刘氏虽然走得气喘吁吁,但还是安全地抵达。
走上台阶,就能看到一座寺庙几乎是嵌在山壁中,寺庙的门,就像是在山壁上凿开的石洞。看到这样子的建筑,魏楚忍不住叹了一句:“这还真是……不枉爬了这百十来级台阶。”
刘氏一行进入寺庙,庙中香客不多。有小师傅上前询问,得知她们是跟大师有约的,立刻就领着她们去了后面的禅院。魏楚不放心刘氏,想要跟着她进去,但是刘氏拒绝了,她看着自己母亲脸上忧虑的神情,和乌发间掺杂的几缕银丝,心底满是酸涩:“好,我在外面等您。”
刘氏笑了笑,转身跟着小沙弥进了禅院。
魏楚在门口站了会儿,心里有些乱,外公生死不明,母亲又焦虑成急,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改变现在的境况。
她缚手,半蹙着眉头,慢慢地走出天穹寺的门。佛寺外面的活动空间非常小,除了山壁,就是面前长长的石阶,魏楚站在石阶前面,垂眸往下看,那陡峭又冗长的石阶就像是蜿蜒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让她产生了一种俯视深渊的恐惧感,然而在这种恐惧感里,隐隐地还藏着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睥睨众生的孤傲。就好像真的是神在俯瞰人间。
魏楚站在那里,山风猛烈,她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却骤生戾气。
“魏女君?”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魏楚睁开眼,转身,就见峨冠博带的男子站在她身后,见她转身,很有礼貌地一揖。
魏楚敛去眸中情绪,微微颔首:“冯郎君,这么巧。”
冯安远微笑:“天穹寺景致特别,冯某也心生向往。”
魏楚一笑:“冯郎君精通梵文,想必于佛学也极有造诣,郎君不必如此谦虚。”
冯安远一笑。
魏楚的心绪有些乱,现下其实不大想和人客套,她便朝冯安远拱拱手:“家母尚在寺中,就不打扰冯郎君。”
魏楚从冯安远身边经过,冯安远侧头看她,忽然出声:“魏女君留步,冯某……冯某有一事不明,想向女君请教。”
魏楚停下脚步,笑了笑:“请教不敢当,冯郎君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冯安远看她一眼,大抵心中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伪陈奇袭凉州军,陛下却让凉州军退守荆州。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今日放任伪陈朝占领凉州,他日恐怕必成心腹大患。”
魏楚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冯安远竟然会提这个话题,魏楚沉默着没说话。
冯安远看着面前垂眸的女子,心中也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聊,他俊美的脸上透出几分羞愧,但还是坚定地问完:“恕……恕冯某冒犯,不知魏女君对此事是何种看法?”
魏楚终于笑了笑,抬头看了冯安远一眼。以前,冯安远这个名字对她来说,除了名冠长安的美男子之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现在看来,这人不愧是冯巳的亲孙子。冯家人,尤其是冯巳这一脉,似乎从生到死都有这种矛盾的特质,聪明睿智,却不谙世事。
面对这样的人,魏楚也很少玩心计,她直接戏谑道:“冯郎君是想问我的意思,还是想问魏家的意思?”
冯安远的脸“噌”得一下红了:“不不……是……是冯某冒犯……”
魏楚见冯安远一脸羞愧地想要往地里钻,也有几分好笑,她笑罢,才抬眸直视冯安远,眼神带着几分犀利:“冯郎君,我外祖父现在还昏迷不醒,我表哥更是年纪轻轻就伤了腿脚。我比你更想踏平伪陈朝,以祭凉州军的大好儿郎们!但是,你告诉我,魏家现在能离开长安吗?”
冯安远凝了凝眉,看了魏楚一眼,明显吞吞吐吐:“其实……若是魏覃将军领兵,未必不能打退……伪陈。”
魏楚一笑,不知道该说冯家人天真呢,还是说他们正直。这事长安城尽知,她也没什么好隐瞒:“冯郎君,实话跟你说,我父亲一旦出了长安,长安将再没有魏家的立足之地!陆颂之是怎么登基的你还记得吗?魏家一旦离开,当今陛下就是下一个灵帝。至于哪一个世家有九五之命就看他们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