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说的如此笃定,营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本颇有些压抑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瞬间消弭了,魏宪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上前两步对着尹越一揖:“尹先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只要先生能治好这瘟疫,就是整个征北军和本王的恩人!”
魏宪这话说的非常谦逊,态度也放得很低,几个将军看在眼里,互相对视,郭将军还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心道齐王虽然急功近利,野心有些重,但到底还是只是礼贤下士的。尹越平白受了魏宪一礼,也惊到了,急急忙忙地对着魏宪还礼,这一还礼,两人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
魏宪瞬间感觉到了一股馨香的味道,但他太过惊喜,一下子就这点不妥之处甩到了脑后,立刻吩咐诸位将军听从这位尹先生的安排,将自己军营里患病的人根据情况的轻重分一分,并尽快按照尹先生的方子采购药材。
一番安排下来,虽然极累,但是魏宪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而回报朝廷的事也就理所当然地没人再提了。
然而,魏宪不知道的是,因为魏楚派了个马六在,所以这军报其实已经送回了朝廷,当然,但马六的信并没有大张旗鼓地送到朝上去,而是先送到了魏楚的手上。
收到信的时候,魏楚差不多已经到预产期了,已经完全陷入了不理世事,一心焦灼的准妈妈焦虑症当中。本来这信若是走正规的路子,可能第一时间还到不了她手上,毕竟如今的情况,就算是桓昱也完全不支持她再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她的父皇和哥哥们就更加不会让她知道。
但不巧的是,这封信偏偏走得是她自己的渠道,而魏楚那日又正好闲得无聊,随手就把书房里这些消息信件拿来消闷。然而,她就看到了马六的这封信,一看到瘟疫两个字,她就神色大变,等看到魏宪犹豫不肯上报,她又急又怒,浑然未觉自己是个孕妇,如往常一样,猛地站起来狠狠一拍桌子:“混账!魏宪这个拎不清楚的!我……”
还没等她发完脾气,腹中猛地一阵剧痛,她一个踉跄就坐回椅子上,眉头紧皱,狠狠攒紧了手里的信:“阿青!”
阿青在院子外听到魏楚发脾气,就急忙跑进来了,此刻一推门就看到魏楚半倒在椅子上,一张脸雪白雪白,额间都是豆大的汗珠,她瞬间惊恐地喊了一声:“公主!”
魏楚吸了口气,用尽全力道:“我要生了,还有,马上把找人把这封信送到宫里去……”
阿青哪里还听得到她的后半句话,一边急着过来扶住魏楚,一边扯着嗓子就冲院子里吼:“公主要生了,快去叫产婆过来!”
整个公主府都因为这句话沸腾起来,丫鬟婆子、还有隔壁院住着的宫里来的四个产婆全都忙碌了起来,幸好皇后给魏楚准备的人非常齐全,公主府里的下人们虽然慌张,但很快就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
魏楚被转移到了产房,管家也立刻派人到宫里和军营里去报信,等到魏楚发动的时候,桓昱猛地冲进院门,顾不上被绊了一下,狠拽住管家的手,眼神阴狠地让管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公主怎么样了?!”
管家连忙道:“驸马爷,公主已经发动了,产婆都在里面,御医们也一直在隔壁候着,您放心,公主的胎位很正,不会有事的!”
管家话音刚落,产房里就传出了魏楚一声尖叫,隐约还有她骂人的声音,桓昱猛地晃了晃,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往产房里冲,管脚连忙死死抱住他,周边的小厮们也都上来拦住他,连御医都惊动了:“驸马爷,您不能进产房,会冲撞的!”
一个候在门口的御医也跟着劝道:“驸马,产房里人太对,对公主生产不利,您不用着急,公主的胎位很正,不会出问题的。”
听到会对产妇不利,桓昱终于生生止住脚步,但却一直呆站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产房,眼神执着又恐怖。
管家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还没等他去接驾,皇上、皇后、太子妃和晋王妃已经全部走进院子里来了,皇后娘娘更是急走几步,就差直接走到产房里去:“公主怎么样了?发动多久了?”
管家忙答:“回娘娘,公主殿下刚刚发动。”
皇帝也跟着走过来,看了看六神全无的女婿,无奈问管家:“公主怎么会突然发动呢?”
皇后也着急地追问:“公主的产期明明还有十来天,怎么突然发动了!”
管家愣住了:“回陛下,回娘娘……这……这个……”
太子妃见管家不知情,遂又去看桓昱,可惜桓昱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外界了,他一动不动,只是死死盯着产房的门,里面的人一刻不出来,他就会一直站在这里。
太子妃叹了口气,转头去问魏楚的贴身侍女阿青:“阿青,你说,公主怎么突然发动了
?”
阿青犹豫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家公主发动前说的后半句话,连忙跪下,对着皇帝道:“陛下,公主是看了一封信,忽然动了大怒,才……才会导致提前发动的。公主发动前,还让奴婢将信件送进宫……奴婢一时心急,没来及完成此事,请陛下降罪。”
魏覃挥手让她起来:“能有什么事比公主生产重要?你没做错,公主看了什么信?”
阿青摇头:“奴婢不知。”
魏覃皱眉,能让阿奴勃然大怒的东西……他心里忽然一个咯噔,立刻道:“给朕拿来。”
刘氏还埋怨地看了魏覃一眼,似乎嫌弃他在女儿生产的关键时刻,还有心管别的事,但是魏覃心里已经知道必然是朝政出了大事,在处理陆颂之之前,他曾有意放手让阿奴去建立她自己的情报机构,以阿奴的性子,这机构她一定没有放手,所以,这个消息……
阿青回到书房,将皱巴巴落在地上的信件捡起来,也没看,直接就交到了魏覃的手上。
魏覃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一双虎目能冒出火星来,他再一次一把捏住这纸,狠狠往地上一贯:“这个逆子!到底带没带脑子?!”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皇后、太子妃和晋王妃都莫名吓了一跳,只有桓昱倏地抬头,瞬间明白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阴戾。
第98章 美人一笑葬英雄
所有太医都说魏楚这一胎胎位极正,她又身体康健,生产不会有大问题,可是,自从她昨天下午发动,到现在几近凌晨,依旧没生下来!
桓昱听着屋子里的人从高声尖叫道爆粗怒骂,再到现在是不是有气无力地出一声,他看见一盆盆的血水被丫鬟们从屋子里带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血也跟着凉了,他想要冲进屋子里里,可是双脚像是被铁链紧紧锁住,动一下就觉得要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从来没有一科,像现在这样害怕,仿佛一旦推开门,这一生就要再次踏进地狱。
刘氏攒着帕子,被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宫里的太监来催了好几次,可她依旧一步也不敢离开,嘴里不停地念叨:“阿奴……娘的阿奴……”
刘氏没有离开,太子妃和晋王妃也跟着留了下来。院子里夜深露重,两人劝了好多次让刘氏到偏厅去休息一会儿,可是刘氏始终不肯,两人无奈也只有跟着婆婆一起等在产房门口。
魏覃因为征北军感染瘟疫的事,匆匆忙忙回了皇宫,在场的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刘氏自然也知道了,她一面忧心女儿,一面又担心儿子,加之五六个时辰都心急如焚地站着,整个人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
蒋氏瞧着产房里进进出出的人,又看着自家婆婆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里也是急得要死,再加上小叔子在北燕那边出的事,只觉得这一夜竟比当年全家被困长安城的时候还要难熬,那时候虽然冒着生命危险,可是大家的心都是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却只觉得越来越……让人难安了。
这一夜,像是将某些被可以掩埋的东西都瞬间揭开了,至少,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
魏楚的生产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产房里才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桓昱往前迈了一步,却因为僵立太久,直接踉跄摔倒在地,管家惊呼一声正要去扶,却见桓昱已经站起来,一把走出门报喜的产婆,紧紧盯着她,声音涩哑:“公主……公主怎么样。”
产婆被桓昱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笑:“恭喜驸马,恭喜皇后娘娘,公主生了小公子,母女平安!”
这句“母女平安”就像是将桓昱拽出地狱的手,他的命早已经拴在了这产房里,极度害怕的那几个瞬间,他几乎都已经在想一定要走在她前面,他绝不要再做那个无望苦等的人了……好在,母女平安,太好了。
桓昱侧身,闭了闭眼,晋王妃蓝秀心刚好走过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面前这个高大硬朗的男人眼角划过一丝晶莹。她立刻避开眼,却到底难掩心中惊诧,侧眸看了桓昱一眼,面前的男人已经从产婆的手里抱过了孩子,俊朗沉稳的模样看着与以前一般无二,仿佛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她是最不清楚两人纠葛的那一个,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长安城盛传的所谓联姻的说法是多么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