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柔美的背影,想掐起她的脖颈质问她,她到底想要如何?跟了他夏少元究竟哪里委屈了她?
可是他又怕,怕她又像那时那样,在书案前,额头滴血,斜睨着他冷笑:“夏少元,我不相信你!”
夏少元只觉得胸闷得厉害,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其间,想要宣泄却又找不到出口,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死死地盯着这个近在眼前的丫头,拳头隐忍地攥得骨节青白。
只是最后他还是缓缓地后退了开去,一直退到一个守礼的距离,方才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明日辰时,在二门等我。”
感觉到身后那让人觉得不安的身形退了开去,楚非绯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夏少元有些情绪起伏,她也觉出来了,只是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又惹毛了他。
在楚非绯的眼中,夏少元心眼窄小,睚眦必报,现在又加了一条,喜怒无常。
此时觉出夏少元的情绪不对,楚非绯也不敢多待,只是低着头匆匆告退,便离开了水榭竹屋。
在路过下人房时,楚非绯留意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方雪晴并不在明园。
“那丫头,恐怕又在霖苑那里晃悠呢。”廊下一个快嘴的丫鬟撇嘴道。
雪樱从回廊的另一侧走了过来,听到此话,瞪了那快嘴的丫头一眼:“膳房那里今天忙不过来,你这么闲,就自个儿去把今天的瓜果领了吧。”
快嘴的丫头看看那当空的烈日,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敢违背雪樱的话,撅着嘴走了。
雪樱微微摇头,这一个两个都这么口无遮拦,等这院里有了主母,还不得......想起刚刚从姐妹那里听到的消息,雪樱的心情沉重起来。
目光落在楚非绯的身上,心中一动,雪樱撑起了笑脸:“非绯这是要回去了?”
楚非绯也陪着笑道:“是呢,顺路过来看看雪晴,谁知这丫头不在。”
雪樱这才想起,这雪晴和非绯似乎都是信明身所出身,又是同时进府的,想必也有些私交,略一沉吟道:“非绯,我听霖苑的姐妹说,经常看到雪晴在那边的园子外闲逛,你知道我们明园的丫头要是和那边有些牵扯......”
雪樱说到这里,停住了话头,只静静地看着楚非绯,所谓听话听音,有些话不必说那么明白,她相信楚非绯一定懂了。
楚非绯微微苦笑,雪樱的意思很明显,一是告诉她,霖苑那边的主母已经注意到了雪晴,处置她只是时间问题,二是提醒她,就算相爷看上了雪晴,做父亲的从儿子的院子里要人,说起来太难听,此事断不会成功。
如果非绯是雪晴的朋友,就该提醒一下雪晴,及时悬崖勒马,如果非绯和雪晴不对付,这时只要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就能除去一个眼中钉。
说起来,雪樱这是很明显地卖了楚非绯一个人情,楚非绯自然心领神会,微微福身道:“非绯明白了,谢谢雪樱姐姐。”
雪樱满意地微笑,越发觉得楚非绯是个伶俐明白人,如果是她能上~位,将来这园子里也能多一个助力。
当下便决定再卖楚非绯一个人情,雪樱看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里,方才踏前一步,低声道:“非绯,我是当你是好姐妹,才告诉你这个消息,刚才我遇到珠苑里当差的姐妹,听说相国打算听从御医的话给表小姐冲喜。”
“冲喜?”楚非绯惊讶地瞪大眼睛,表小姐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亏得身所那段新人培训的填鸭式灌输,楚非绯对冲喜也不是一无所知,她知道通常只有病人病入膏肓,药石无效的情况下,才会用这种方法,借用结婚时的喜气冲掉霉气,以期病人痊愈。
楚非绯不知道雪樱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消息,遂以着聊八卦的态度道:“一时半会,恐怕也不好找人家吧。”
雪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拉了她一把,楚非绯不得不凑近雪樱,配合地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你来的晚,不知道咱们少爷其实是订给表小姐玉珠的。”
“啊?”楚非绯着实诧异了一下,她一直以为表小姐将夏少元视为囊中之物,是她一厢情愿,没想到居然是早就订了亲,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玉珠敢明目张胆地将手伸进明园,而相府众人一直默许的态度。
楚非绯有些恍然大悟地道:“这就是说少爷就要大婚了。”
雪樱瞪着楚非绯,不明白刚才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蠢。
楚非绯看着雪樱的脸色似乎不渝,连忙道:“谢谢雪樱姐姐,非绯知道了,会及时准备的。”
雪樱微微点头,这消息算是个大人情了,如果这个非绯够聪明就应该赶在大婚之前给自己拿个身份,不然等表小姐玉珠做了主母,以她的狠毒性子,哪还可能让非绯进门。
楚非绯客气地告辞,向瑞苑走去。
雪樱看着楚非绯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丫头刚才说她会准备的,到底是指准备什么?她怎么觉得,这丫头的神情,其实一点都没明白呢?
☆、第四十五章 事关隐居大计
听到表小姐要和夏少元大婚,楚非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表小姐得偿所愿后,这府里是不是就能太平点了。
至于雪樱告诉她这个消息的用意,楚非绯现在没心思去细想,相对于夏少元要大婚,楚非绯更加在意方雪晴的举动。
说起来楚非绯和方雪晴并不算太熟,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毕竟还是有些同乡的情谊。再加上楚非绯对方雪晴还有那么一点点歉意,便起了劝告方雪晴的心思。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任由方雪晴这样胡闹下去的话,按照穿越空间守则,严重干扰空间本身进程的,该穿越空间将被关闭,也就是说,如果方雪晴闹得太过分,导致空间被关闭的话,楚非绯在天佑王朝黑下来的大计,就要泡汤了。
所以在前面的小径上出现岔路时,楚非绯略一犹豫,就转入了另一条。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锦鲤池对岸,夏相国正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进入了珠苑。
珠苑今日早就不复昔日闺阁的宁静,院门外站着一些影影绰绰的青色人影,正是引领各位御医进内宅的家丁小厮。
此时这些家丁都垂手等在院门外,待御医问诊完毕后,再由这些家丁们送回到各个御医的府上。
穿过珠苑门庭那处其形各异的假山亭石,再转过一个照影壁,就到了小姐们的绣楼,玉珠和珍珠的房间各占一边。
珠苑来了如此多的外男,珍珠自然避了出去。
门廊下几个已经看过诊的御医,正在讨论病情,内间里面还有御医正在把脉。
夏国涛不欲惊扰众位御医看诊,静悄悄地进了绣楼下的大堂,在主位坐定了。
昨夜连夜请来的那几位御医已经束手无策,纷纷告辞了,临走前,还提出什么冲喜之类的说法,让夏国涛脸色铁青。
现在里面诊脉的是今天早上从太医院直接请来的。
跟着夏国涛的几个随行小厮在门外站住,其中一个,青衣衣袖上纹有黑色的兽纹,像是一个头目,仔细看去面目俊俏非凡,气质沉静内敛,端是不俗。
对面的一个小厮也是相貌俊朗深刻,不过相对于其他的小厮,这位的规矩显然差了一点,虽然站在那里不动如山,但是的那眼睛却是不着痕迹的东看西看,似乎对小姐的绣楼十分好奇。
对面的头目,轻咳一声,冷冷地盯着他。
那家丁无所谓地耸耸肩,往相爷那里扫了一眼,见夏相国只是垂目沉思,便又放肆地东张西望起来。
这两人正是身为家丁头目的陆坤和第一天上工的杜子淇。
陆坤虽然进相府不久,但是因为其功夫高明,办差也稳重可靠,倒是得了相爷的青眼,只要在府中,都由陆坤近身跟着。
陆坤则因为不放心那个半吊子的杜子淇,担心他不懂规矩到处惹事,干脆将杜子淇也带在身边。
而杜子淇因为是第一次看到古代小姐的绣楼,便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对于对面陆坤的冷眼也假装视而不见。
这时,又有几个御医诊完了脉,走到外面的廊下,加入了讨论。
一个说这是中毒,应当先去毒再治昏症,另一个说昏迷不醒是因为内邪冲击心窍,造成神魂散失,应该先让病人清醒,再清蛇毒,又一个说,这是气机受阻、清气不入、浊气不出、宗气不能生,要下重药开窍驱邪......
坐在大堂里的夏国涛,听着外面的争论,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忍不住,用力一拍桌子,哗啦一声碎响,桌角的青釉茶碗受不住那力道,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门廊下的众御医静了静,又呼啦啦拥了进来,在大堂的青石地板上跪了满地,口中齐称:“卑职无能,相爷赎罪。”
夏国涛气得冷笑:“无能?你们一个个都是杏林圣手,不说能起死回骸,枯骨生肉,至少也是术精岐黄,手到病除,如今到了老夫这里,却连一个小小的蛇毒都治不了?”
众御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老太医跪行几步,俯首道:“相爷容禀,不是卑职等不尽力,实在是表小姐这病太过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