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艳眼里有一瞬间闪过一丝挣扎的痕迹,不过最后还是狠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方惠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没想到,一眨眼就出事了。
据说是王春枝知道自己的婚事黄了,心里很伤心失落,连带着还怨上了她妈和她弟。
反抗的手段是,当月的工资没有上交。
张红艳气的心肝儿疼,可是因为刚挨了丈夫的训,不敢立刻教训女儿,只能先忍下来。
这事儿还没完,孙老娘背地说王家坏话被王春枝听个正着,两人起了争执,王春枝一失手就把人孙老娘给推到了。
年纪大了骨头就脆经不住摔,孙老娘左腿当即就骨折了,人躺在台阶哇哇直叫唤,很快就闹起来了,立马有人来把她送去了医院。
因为是王春枝造的祸,大家都看见了,不管起因是什么,这账是赖不掉了。王家没办法只得咬牙吃下这个闷亏,不仅垫付了全部的医药费,还在孙大娘的撒泼打滚大闹下,又赔偿了孙家十块钱的营养费。
小楼一时间气氛很是紧张低迷,特别是王家,连日来总是吵骂声不断,锅碗瓢盆也摔得乒乓作响。
一刻都不太平。
…………
下午放学方惠回了家,上了楼就看见三桂婶几人围在一起边做事边嘀嘀咕咕。
“今天可是又闹起来了,你俩错过了一场热闹!”
“嗯?什么事?王家的?”一人压着声音问。
“可不是嘛……”
方惠悄无声息经过,等走近了,突然猛地出声道:“三桂婶肯定夸大其词啦!”
吓了几人一个寒颤,回头一瞧,立刻翻起白眼道:“惠惠你咋这么调皮!”
方惠不管不顾笑嘻嘻凑过去听。
这事儿一有人附和及感兴趣,说的人才会更起劲。
三桂婶一拍手掌,神情激动:“一点儿没夸张,都是真的!前些天张红艳向那牵线的人推了她女儿的婚事后,没成想刘嫂子背后偷偷找了那介绍人,要把自己女儿介绍过去。她女儿条件也不差,正巧媒人觉得对不住男方不好意思,索索性这两人都愿意,正是一拍即合婚事就定下啦!最后这婚事转了个弯儿,竟然还是说成功了,不过就是换了个人。”
“这不是好事吗?皆大欢喜。”方惠纳闷道。
“谁说不是,但是后来又闹了一场。”
三桂嫂继续讲:“说来奇怪,这事本是王家自己拒绝的,张红艳却在知道了刘嫂子家和人家结成姻亲,心里冒了酸水儿,先是哭着说人家不地道,不仗义抢人姻缘!后面又骂那男人不是好东西。”
“好没道理!”方惠左手捏捏拳头道。
“可不就是,这是我们都知道事实,不知道的还不得真信了,所以,后来刘嫂子豁出脸皮和张红艳大吵一架!”
方惠咋舌,寻思着张红艳是被孙家坑了一笔钱吃了闷亏火气没处发,憋在心里左了性子,现在有点魔障了。
三桂嫂跟着说:“就是啊,到时候可别闹到我们身上,白惹一身骚!”
一个楼子里住这么多户人家,生活上有摩擦是必然的,女人们爱争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来我往,总会闹矛盾。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没什么了不得的。
但是过了那个度就不行了,谁都不是谁亲妈,又怎么能无条件包容你呢。
方惠躺在软沙发上休息,想着这件事心里直摇头叹息。
☆、第27章 〇二七
也不知道莉莉丝哪里来的本事,或者是认识的人比较多,秉承着说话从来不开玩笑的原则,第二天,就有几个长相严肃,穿着非常正式的人把那天诬赖方惠的人请进了街道人事局里喝茶,一通教育下来,据说那人出来后,整个身体都吓软了。
方惠事后听了忍不住咳咳两声,问莉莉丝怎么会认识那些人。
莉莉丝回答的轻飘飘:“哦,那些都是苏宜认识的人……苏宜这个人,不简单……”她甚至总结了一句,“我这只是在合理利用关系而已。”
方惠有点犹豫说了一句:“但是麻烦了苏宜,好像也不太好?”
莉莉丝挑眉笑了笑:“如果我现在要跟你谈谈交际学问的话,恐怕三天时间也说不完……”
“……”方惠无奈。
小洋楼里最近出了一茬茬儿的热闹,很多人还咋咋呼呼的没闹明白,就伸着脖子瞧望着,七言八语的,巴不得多出点新闻给大家生活找点乐子看。
不过转眼却传来一件大喜事!哦吼,大家伙也就再没那么多闲心去去瞧别人家的热闹了。
什么事情呢?
东区街道的信息栏上张贴了一张招工信息。这消息一贴出来,那可是附近人都赶过去看了,一个个嘴角咧的老大笑没停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现下谁家还没一两个待业人员啊!大家都想应征上一份好工作。
街道旁边挤满了人在看,方惠跟着几个小玩伴也去凑热闹。
有识字的人就在旁边大声念:“……煤窑砖厂招聘挖煤工,烧砖工,皮革厂招女技工,纺纱厂招织布裁剪员……”
对老百姓来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有人不兴奋的!家里有需要工作的立马回家通知家人,准备了就要去排队应征,生怕晚了一步人会就满员了一样。
跟着方惠一起来看的的就有张宝胜的姐姐,她心里也是想要找工作的。
方惠看了看报纸上的信息分析了下,煤窑砖厂的工作只适合男性这个不用说,做皮鞋,虽然后面可以学,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做这个好像不大合适,人家识文断字的,以前怎么说都是家中娇养的小姐,方惠有点担心对方适应不来。再说纺纱吧,看起来最轻松,可是这是个细致活儿,既要精心又要耐心,真的一天到晚做下来,手累眼睛也累。
什么环境造就什么人,无可指摘。方惠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什么都想当然了,她又不能一味地替别人做决定,又不懂别人,不好太武断。
这次各大工厂的招聘信息贴出来,没到一个星期雨花巷这边也有很多青年男女顺利就业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宝盛那小子的姐姐叫张宝丽,十五岁。因为家庭遭遇的这些事,这孩子很敏感,自尊心又强,有些不爱说话。
家里又有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奶奶,所以性子变得孤僻。
方惠经常带点心他们吃,她没拒绝,看的出来她是不排斥方惠的亲近的。
方惠去找张宝胜玩的时候,张宝丽在一旁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宝胜那傻小子还拿着糕点安慰她姐姐,想逗她笑。
可能是最近很多事的事情给了她勇气和幻想,或者是家庭给了她太多憋着的感觉,她现在非常渴望脱离家庭里令人窒息的氛围,像只极欲挣脱巢**飞向广袤天地的幼鸟,向往一切美好。
但是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些,思想也极端,却把外面世界的构画的太好了。
方惠不知道如何打消她这个想法,只能合理劝说:“姐姐现在应该上学,等你大学毕业,才能有更好的工作,不然你想,什么学识都没有的人,最多只能去皮革厂纺织厂放工人,能有什么好工作呢?”
不过,张宝丽沉默着,一句话都没回答。
方惠连声叹了几口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和难处,生活不可能会事事如意,永远不会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般波澜不惊。以后张宝丽就会明白,那些她认为的让人难过无法忍受的事,总有一天会变得毫不重要,不值一提。成长需要代价,可是方惠不希望她走错路,将来后悔也晚了。
方惠还知道张红艳家的二女儿这次也应聘上了纺织女工,虽然是临时工,但他们家人还是高兴着呢,家里又多了一份收入,现在就算大女儿出来了,还有二女儿也可以替补上了。也算给王家最近低迷紧张的家庭气氛带来了些变化。
时间匆匆而过,如指尖的沙石,捉不住流水,悄然无声,偷偷流逝……猛地一回过神来,才发觉寒冷的冬季都过去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送走旧年迎来新春,是谓之曰辞旧迎新。
一九五一年,方惠满十二岁了。
一九五〇年的除夕,傅时禹留学香港没有回来,方惠只在腊月二十几收到一封写给她的书信。
方惠把一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认对方一切安好,顺利,才拿起笔准备给对方回信。
算起来傅时禹离开已经有大半年了,真的是…有些想念呢。
转眼到了开春时节,脱下夹袄换薄衫,最近天气变幻无常,已经陆陆续续下了一个星期的绵绵细雨,一丝一丝总没个消停。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股烟波江南的朦胧气息。
方惠没有诗人般的情怀,对雨爱不起来,也感慨不了太多离愁别叙。反而有些苦恼一出门回,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春天的潮气。
都说春雨贵如油,庄稼人想必是很喜欢的。按说春天触发的应该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发才对,不过方惠却被这和风细雨弄得蔫蔫儿的,像霜打的茄子。
终于倒春寒也过去了,四月姗姗来迟,天朗气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