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出后她就愣住了:“我认识他吗?”
“哎呀小姐,您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呀!”外头有人进来,声音里满是急切。
许香薷偏头看过去,看见个绿裙丫鬟,心头闪过暖意,嘴上说道:“小鱼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小鱼手上的托盘差点没抓稳,她惊讶地看着许香薷:“小、小姐,您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许香薷知晓她先前极少开口,恐是吓坏了家人,现在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想开口的障碍,自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小鱼见许香薷又把视线投向荆芥的方向,就快步走了过来,托盘放在桌上,端起药碗:“小姐你回去休息吧,这位小公子的伤势已经请如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许香薷正对记忆中她为何会那样激动地救下荆芥而疑惑,闻言也只是轻声应了下,其中蹊跷怕是不好为他人道也。
小鱼扶起荆芥,半喂半灌地让他喝下了药,转头对许香薷道:“这位小公子能捡回一条命,还是多亏了李公子呢。对了,李公子刚从老爷书房出来,说是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不管是李顺笙,还是眼前的荆芥,都让许香薷莫名地熟悉,可她的记忆中却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印象。
李顺笙还好说,他这些年来时常来许府,只是爹爹没让她出来过,娘倒是常跟她提起。
而这个荆芥,她则是全然的毫无印象了,就连她先前为何会叫出他的名字,她也是茫然不已。
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因为体质太差不适合长期练武的原因,爹爹对她也不甚喜爱,平日里倒是书读的多些。可惜在风云大陆上,读书是最无用的,说出去都怕引人耻笑。
许香薷因为头疼的缘故,也没等荆芥醒来,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去歇息。
接下来的几日,她和往常一样,早起练上一个时辰的武术,之后就跟着娘亲读读书,画画山水,要不是小鱼来找她提起荆芥,她都快忘记自己救下的这号人物了。
眼前站着的人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衣,许是因为她亲自救下的缘故,府上的人是给他公子的打扮来的。
他脸上的浮肿基本已消,露出少年好看的眉眼来,饶是见过好些俊俏小哥的许香薷,也不由得惊艳了一把。他长得实在是太过好看了,五官点缀得恰到好处,加上伤势未愈的缘故,还平白多了几丝惹人怜惜的错觉。
许香薷为了掩饰心中的赞叹,故意昂着下巴问他:“你可好些了。”
“谢谢小姐救命之恩,小的、小的已然好了。”
“哼。”许香薷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冷了下来,小手指狠狠戳上荆芥包着纱布的额头,看见他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不吭声的模样,愤愤地道,“本小姐最讨厌撒谎的人了,你明明还受着这么重的伤,竟说自己好了。”
荆芥毫不迟疑地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头:“请小姐恕罪,小的再也不敢欺瞒小姐了!”
看他额头上的纱布瞬间被鲜血浸透,许香薷吓得一下子站起身来,手指都哆嗦了:“你、你这个人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小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厌恶小的,那小的活着亦是无益。”
“荆芥!”许香薷气得大喊。
荆芥先是一愣,似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而后才垂首应道:“小的在。”
许香薷挥挥手:“算了,你既然醒过来了,就回家吧。”顿了顿,她又对小鱼道,“给他些银两。”
小鱼的手刚伸向荷包,那边荆芥就突然站起身,猛地朝许香薷冲过来。
许香薷先是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要来攻击自己,然后发现他是将头对准的石桌,明白他想自尽的意图后,许香薷立时一掌打过去。
这掌用了她大半的内力,拍过去荆芥倒是止在原地,她自己却是被震得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许香薷喘着气道:“本姑娘好不容易救活的你,你怎可如此轻生!”
荆芥定在原处一动不动,毫无情绪的声音传来:“小姐不要小的,小的死也活该。”
小鱼在一旁看得皱眉,这人对自己如此狠决,自家小姐怕是制不住他的。
“小姐……”
“好!”不等小鱼说完,许香薷就对荆芥说道,“本小姐允许你留在这里,但从今往后,你的命便是本小姐的。没有本小姐允许,你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等本小姐下令才可咽下!”
从今往后,你的命便是本小姐的。
没有本小姐允许,你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等本小姐下令才可咽下!
荆芥将眼中的欢喜藏在暗处,手在袖口中握成拳头,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遵命,小姐。”
我将用我的生命,护你一生无忧。
我敬爱的小姐。
荆芥留在了许府,成了许香薷的贴身武伴。
他是个练武奇才,许香薷学了八年都没学会的天斗拳,他仅仅用了七日便能使得游刃有余。就连教武的先生都夸他是个百年难得的怪才,只可惜十岁才开始习武,筋骨的塑造性不如幼儿期,怕是很难有大的造诣。
许香薷却是很高兴,她练武的时间由一个时辰缩短为半个时辰,日日让荆芥替她盯梢,若是有督促的人来了,她就假装练上一会儿,没有人她就去写写画画。
有一日恰好是李顺笙来了,他从墙头跃进,躲在桃树上看树下的许香薷正在打盹。茶案上放着她先前画好的丹青,是练武中的荆芥,画技还很生疏,可那姿态已然传神。
李顺笙顿时吃味,摘下一片桃叶就扔下去,想毁了那幅画。哪知荆芥早已察觉,一柄木剑飞过来,将桃叶狠狠钉在树干上,另一个石子却是袭向书上的李顺笙。
李顺笙偏头躲过,跳下树来:“你便是那日小香儿求我救下的小贼?武功不错嘛。”
许香薷业已醒了,听见李顺笙的声音,颇不高兴地道:“什么小贼小贼的,李顺笙你嘴放干净点。”
“哎呀,吵醒小香儿啦?”李顺笙回头,从怀中掏出一柄折扇,放在身前装模作样地扇着,“一年不见,小香儿似乎越发美丽了。”
许香薷干脆翻个身不理他:“荆芥,继续练。”
荆芥盯了李顺笙一眼,又继续练起来,只是明显不如先前专心,分神来关注着许香薷这边的情况。
“我走了一年,小香儿都不想我么?”李顺笙转到另一边,从怀里拿出个小巧可爱的玉佛,在许香薷眼前晃了晃,“特意给你求的,喜欢吗?”
“不喜欢。”
“小香儿还是这般绝情啊。”李顺笙苦恼地说,“这样对自己的未婚夫,不太妥当吧。”
许香薷书读得多,懂得自然也比一般人多,听到未婚夫这个词,她情感上还不能理解,理智上却是懂了。
当即翻身而起,怒视着李顺笙:“李公子,男女成亲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现在我对你并无好感,你又何苦抓着我不放?”
“恐怕是得了一种叫一见香薷误终身的病吧。”李顺笙笑呵呵地说。
“我会跟爹爹说不嫁的。”
“可准岳父大人连聘礼都收了呢。”李顺笙心情似乎很好,“这一年,我还在努力挣更多的彩礼,务必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荆芥,送客。”
另一柄木剑凌空飞来,李顺笙抬手就将其捏在指尖。
“李公子,请。”
李顺笙临走之时深深地看了荆芥一眼,当天夜里,就听见许大人传见荆芥的消息。
夜深了,门外还没有荆芥站岗的身影,许香薷随口问小鱼:“荆芥呢?”
小鱼点起烛灯:“老爷传他去了书房,还未见回来呢。”
而此后三月,许香薷再不曾见过荆芥。
☆、54|五十四
在这三个月的最后一日,李顺笙又来了,身后跟着一众挑着礼物的仆从。
许大人心情甚好,穿戴整齐后又让人特意叫了许香薷去大厅,许家的主人自此也全都到齐。
李顺笙进门之后,先是给许大人行了个大礼,再转头朝许香薷深深一拜,而后单膝跪地,郑重道:“许大人,许姑娘……”
此时正值夏日午后暑气最盛的时节,许府外的大街上还有许多小贩还在不知疲累地叫卖着,也有好事者看见李顺笙带了大箱礼品来,围在许府门前观望。
“你给我滚出去!”一声尖利的喊声传来,而后便见李顺笙狼狈地快步走出许府,后头跟着个华衣妇人,拿起不知哪儿找来的笤帚追在后头,目眦欲裂的模样。
“先前对许姑娘多有冒犯……这些礼物都是我的心意,就当赔礼道歉……婚约也请取消吧……”
李顺笙说的话萦绕在在场众人的耳里,许大人一副茫然又带着些许愤懑,二娘眼中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小鱼在她后头低声啜泣,二娘的两个女儿手拉着手先下去了。
唯有二娘的儿子许育安走了过来,拍了拍许香薷的肩膀,柔声说:“香薷妹妹不要伤心,以后哥哥给你找个更好的男子,绝不比那个什么李顺笙差。”
许香薷抬头看着高自己大半个肩膀的许育安,他的脸让许香薷莫名觉得熟悉,现下一听他这般说,又更是心生暖意,便道:“哥哥,我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