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都给气笑了,就那么一会儿上茅房的工夫,栓柱就打听出了这么些,还把小算盘都打上了,这还真是算命先生的两片嘴啊!
“去去,别瞎胡说,一个外路人,认识没几天,他两手空空,被抓了当苦力,要甚没甚,伤成这样,还不知道能活不能呢?你就想了好一出了!”
姐弟两个人往洞口返,快到洞口的时候,李茹再三叮嘱栓柱千万不要再胡说八道,她是真的没有再寻个人过日子的打算。
栓柱倒是满口答应了,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因此后头又给杨老九擦洗换药,又给热了粥,李茹的眼睛就直盯着栓柱,生怕他说出甚不该说的话来,一直到两个人出了洞口,李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栓柱说,“二姐,你不用一直盯着我,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不乐意就算了,不过,咱费这么大工夫救这个杨老九,还担着风险咧!”
哦,虽说救人一命是大善事,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自家人都吃不饱了,还要去那么老远照管一个不认得的大男人的吃喝,图甚呢?
栓柱想到杨老九要是不能当他姐夫,就觉得亏得慌。
李茹笑笑,“你想想,这南岛鬼兵来咱村抢宝,咱村的人逃的逃,躲的躲,可没听说过哪个人,还能有本事,杀上一两个鬼兵呢,人家杨老九就能!这算不算那故事里头的好汉?咱救个好汉,那些粮食就没有白费。”
栓柱想想就点头,“那倒是,可惜了老高叔,还有高有武,要是这两个人还在,说不定也能那个本事,剩下这些人,都不行……”
两个人赶在天黑前回了村,路过西坡的时候就听见坡下窑洞里传出一阵哭声。
李茹跟栓柱对看了一眼,“咱去看看?”
先前李茹栓柱跟张桐材家也没甚来往,不过后头四家人都在南边深山的山洞里头躲了一个月,这处着就亲近了许多,也都知道这两天,张家老奶奶身上有些不好。
姐弟两个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赵红英从院里走出来,一手揽着哭得满脸花的小椿。
红英眼睛也有点发红,看见了栓柱和李茹,就低声说,“二梅婶,栓柱叔,俺张家奶奶老了。”
小椿推了红英一把,撒腿就跑不见了。
小椿他奶是年纪大了,在山里住了一个月,又受了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病菌感染,咳起来就撕心裂肺,一天不如一天,这回来才几天就老了,不过倒底是老在了自家屋里,临了儿孙伺候在床前,按寿数来说也不算少了,比起村里有几家老的没来得及跑,只好自己上吊的,算是没遭了罪了。
听红英转述说,小椿他奶临终时交待张桐材的话,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他奶倒底疑心自己也得了肺痨,再三交待,一等她咽气,不用多停,赶紧拉到老坟去埋了!
还又交待给张桐材,叫他再不要去那大柏树下的院子了,老张早就没了命,院子外头又被鬼兵们用土方给封了,张桐材家就他一个顶事的男人,千万不能再马虎大意了!
肺痨这个病,在没建国前,几乎是不治之症。
就算是高明的中医,拿这个也没甚好法子。
而这种可怕的病,却是穷人最容易得的,好多人一开始咳嗽,还以为自己是小风寒,不当一回事,结果咳啊咳的也不好,慢慢的身子就被掏空了,什么重活也做不了,可怕的是它还过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传给旁人了。
张桐材跪在他娘床前,哭得特别痛,他都觉得是他老去大柏树下老张那儿,身上带了病气,他是个壮汉们没事,可带回家来,就被他老娘给过上了!
那天,他去大柏树下院里,想着背老张出村躲鬼兵,可老张怎么也不肯跟他走。
老张说桐材兄弟是个好人,他一个快死的人了,出去也活不了几天,还不如安安生生地住在自己家的院里呢,他都病成这样了,鬼兵能怎么他?
老张就拿出一个小木盒来给他,说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来花给卷走了,就剩下这么个小木头盒子也不值钱,但也不想给那些鬼兵们抢走了,还不如拿给他侄子小椿玩。
老张还说,等以后鬼兵走了,张桐材他们再回来,也不要急着给他收尸,听说这人过上十来年就要变成白骨头,那会估计也就不会有甚病气了,到时候张桐材再来给他收了这把骨头就行。
后头过了一个月,鬼兵走了他们几家才回村,一回来张桐材就想去看看老张怎么样了,谁知道那院门口堆着一人多高的石头和土方,张桐材就傻了眼,正想着要不要从院墙里跳进去,就被他媳妇葛仙芹给拽回了家。
要光是葛仙芹不让可能还管不了他,他娘咳得老脸通红,指着他骂了老半天,说他活笨死个人,那老张自己都不能下炕,这一个多月,屋里又没粮食,还能活?
要是人已经不在了,那院子都被鬼兵给封了,肯定是鬼兵也害怕病气过人呢,他跑进去是不要命了?
他娘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吓得张桐材腿都软了,哪还顾得上去老张家院里看,赶紧想办法伺候老娘呢,可他家穷得甚也没有,就有一点玉米面还是粗得拉嗓子,幸好今儿二梅送了碗白面汤来,让他老娘临了还喝上了顿细粮……
小椿他奶去得急,张家又甚也没有,而且村里几乎家家都有白事,这个节骨眼上,也没谁家操办,就是自家人叫上紧要亲戚,把人抬到坟里埋了便算,实在困难的家户里,连顿野菜粥都请不起大家伙来喝,就是亲朋好友们过来说些安慰的话就回了。
张桐材家也是这么办的,这些天,村里人见得多了,都麻木了,不过叹息几句。
53.坦白
杨老九从崖上摔下来,胳膊上还中了木仓伤,那些小伤口就不提了,从高处落下和鬼兵生死搏斗落下的内伤是绝对不轻,中间有两天都咳出了血,倒也是肺痨的症状。
他没医少药地住在山洞里头,虽然是秋天,但老高家的藏粮洞本就选的是阴面的山坡,还是被树丛遮挡的严实的,里头的寒凉可想而知。
杨老九盖的被子是李茹偷偷从家里拿来的旧被子,不算太厚,铺的是干草和旧粗布单,洞里一般都是没什么火的,偶而李茹从家里拿来点自制的木炭给点上一堆火,要是换成李茹自己睡在这里,恐怕没几天就冻得病了。
吃也吃不了太多好的,就是一天两顿稀菜粥,没医少药的,李茹一开始还担心杨老九怕是撑不过去,但没想到过了前三天的危险期,这杨老九倒是一天天地好转了。
甚至到了后头,杨老九自己也能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用那只好的胳膊点火熬粥,李茹就不用每天过去,隔两三天打着去挖野菜的名号,去给杨老九送点吃喝和自己挖的草药。
大概过了一个来月,天气一天天地凉下来,李茹带着大林又过去的时候,杨老九就跟李茹告辞,说他要走了。
“大林,能不能给我摘些藁本,我带些回俺们村。”
藁本杀菌消炎,又能当菜吃,当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他们那儿就很少见,杨老九确实也想带上一点,不过主要还是想跟李茹单独说两句话。
这一个来月,大林也时常跟着李茹过来,杨老九好一点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就给大林讲一些外头发生的事,杨老九识文断字,又走南闯北,懂得不少,说出来的话就特别有意思,大林也爱听,杨老九再好一点能动的时候,看着大林浓眉大眼的,又知道他家里遭了土匪,家破人亡,也挺同情,就口说手比划地教给大林一些打架的本事。
大林先头就跟他爷爷和叔叔们学过几招,算有了基础,学起来就快,跟杨老九倒处出了几分感情,猛地听杨老九说要走,也有些不舍得。
听他说要藁本,那还有什么不行的,大林满口答应着跑去摘藁本。
李茹坐在火堆边,正用石头锅烤着干饼。
她每回带的粮食也不多,刚好够杨老九吃两天的,既然杨老九要走了,就把这些做成干饼,还能带在路上当干粮。
“大嫂,我这条命都是你救来,如今我要走了,有几句真心话,想跟大嫂说说。”
李茹听到他让大林去摘藁本就知道肯定是有话要说。就侧过脸,一边翻着烤饼,一边看着杨老九。
“嗯,你说吧。”
“大嫂,我先头说过,我是大南庄的,这其实不全对,我先头的媳妇是大南庄的,我们一家三口在大南庄住了几十年,大南庄不是我们老杨家的老祖地。我祖上是当过将军的,在老祖地还修的有一座将军府。”
李茹一开始听杨老九说起他先头的媳妇,心里就有点窘,还当是栓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不知道跟杨老九瞎说了些甚,比如要是说什么救他一命,就让他娶自己姐的话,那这杨老九心里会怎么想?
说起来,杨老九伤一天天的好了,那张脸也能看了,长相还是挺普通的长相,可眉眼流露出的气质,谈吐举止,就不是谷堆村李茹常见的男人能比的,李茹如果真想改嫁,这个人要真是知道根底,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李茹欣赏归欣赏,还是半点也没有多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