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耳后,想要开启系统询问她的疑虑。系统给出的提示音依旧古怪,此刻居然还用类似磁带卡壳的声音迎接她:“R世界系统监测一切如常。”
她的心口咯噔一下,“监测”——为什么会用到这个词?
“系统?”她唤了几声,没有拟人化的机器声音回答,眼前只浮现了一行让她选择使用技能的小字。她退出了操作界面,关闭系统。一股不详的念头咕噜一下泛上脑海,有什么被她强制埋在记忆底层的东西挣扎着敲打那层屏障,渴望挣脱束缚来到她的眼前,但失败了。
她能确定的,只有这份记忆并不遥远。
且刚刚萌发一点苗头,就被某种力量强制掐灭在诞生的初始。
她近乎要去荒唐地设想,要是……她来到《FEVER》世界以来交托出去的信赖、受到的指引——若非出于善意,那么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
***
她竟然在这份不安与惶惑之中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与之前的非常不一样,明显的沉郁气氛自梦境伊始便压迫着她,口中呼吸的空气都仿佛是浑浊不堪的,带着令人心神不宁的诡异感。
她自一团迷雾之中走来,眼前的画面却像是隐匿在混沌中,无法清晰。她只能握紧自己的手,迈着极小的步伐,一步一试探,警惕地辨析四周的动静。
隐约在空气中漂浮的露水味道、草叶的黏腻潮湿气与泥土的腥味告诉她,这是一片森林。草木摇曳在穿梭的风里,树影绰绰,浓重的雾霭之中携带的水汽让她呼吸分外艰难,形状可怖的怪物潜伏于近在咫尺之处,每一缕散布在周身的氤氲雾气都是漫长的、混杂着血腥气的吐息。
掌心空落落的,没有称手的武器能够握住,她只得握紧了自己,稍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麻木填补了痛觉的空缺。恐惧被无限放大,浑身的细胞都到达了最为敏感的状态,好像脚踩树枝发出的细微响声都能让她吓得手脚发软。
为什么会来到这么一个世界呢?
一切幻觉都真实得可怕。她明明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存在”的虚假,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中逃脱,就好像一个紧抓住她不放的梦魇。
她好不容易看到了前方的一点微光,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她的肩膀擦过交缠的树杈,感觉像是撞过拥挤的人群。
她听见或沉重或仓皇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或者响彻在她的大脑里。那些声音大概还在说着日常生活中频繁用到的词汇与话语,呼喊、叫卖、寒暄,混着汽笛声、刹车声、车轮轧过马路的声音,拥作一团,疯狂地在她脑袋里翻卷。
仿佛很远,也很近,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怎么也摸不着,像隔了一层砂纸质的膜,保持着刚刚好的空隙。
在混乱的日常噪音之中,忽然刺进一声愤怒的嘶吼,不属于人类,像是凶猛的野兽。如同滚滚的闷雷,轰鸣在欺压至头顶上方一寸的厚重云层中,时初心下惶恐,偏偏找不到令自己恐惧的源头。
未知最是令人畏惧,无形无色的恐怖最是压抑。
湿黏的液体从树梢上面滴落下来,落在她的脸颊,她瑟瑟地抬头望去,一张血盆大口赫然就在她眼前!
她尖叫一声,奋力向后一闪,跌坐在地面。
人形的怪物体格高大,烟灰色的毛发错杂而凌乱,体表布满黏液,皮肤深棕,双眼金黄,在迷雾中发出刺破混沌的光亮,尖利的獠牙突出嘴巴,口水不断向下滴落,显然是对眼前的猎物垂涎已久。
她的手胡乱地在地面摸索,企图寻找到一点可以挥舞防身的工具。但是地面除了堆积得快要腐烂的枯枝败叶,什么也没有。她费力地站住脚,保持着蹲在地面的姿势,后背靠住了一棵树。她尽可能地抓了一大把落叶在手中,死死盯着怪物。
怪物扑过来的一瞬间,她扬手将一把树叶狠狠撒在他脸上,视线受阻的怪物撞上了粗硕的树干,嗷呜一声,喉间滚动着喑哑的嘶嚎。
时初没命似的撒腿狂奔,身后是迈开步伐追赶的怪物。
风声飒沓,阵阵凄鸣。
身后地震一般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惊恐地回头——
怪物尖牙密布的大口就要当头罩下!
她不知为何,腿脚被钉在原地,丝毫也动弹不得,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她深深吸一口气,肺腑生疼。
心脏骤然收缩。
梦醒了。
终于醒了。
房间内似乎仍旧响荡着怪物的嘶吼与她的哭号,恐怖的气氛萦绕不散。枕巾被打湿,已辨别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打开里世界的大门!!!
关于这一卷的设定,可以暂且理解为:里世界是表世界的印象,通常灰暗阴冷,有怪物出没,但是这文里的里世界跟别的设定有所不同啦。看下去就知道了。
另外这一卷是表里世界双线穿插|进行的,表世界发糖搞科研,里世界打怪做任务。
☆、爱也是一种试探
时初汗水涔涔地仰躺在床上发了半天呆,怔愣地望着雪白天花板上有些泛黄的的吸顶灯,一动也没有动。她的身体酸痛到了极点,意识仿佛仍是僵固的,深陷在梦中的恐怖世界里无法抽离。
她缓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胸腔似郁结着一团火热的浊气,无处可泄,结成硬邦邦的石块,压在她心口。梦境过于逼真,梦中持续萦绕在她耳畔的声音仿佛幻听,依旧若有若无地回荡着,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又躺了许久,她慢吞吞地下了床,去洗了个澡。不算太热的洗澡水当头浇下,使她清醒了不少,缠绕心中的恐惧也因为冷静而消散大半。梦而已,既然已经醒来,就没什么可怕的。当然,洗冷水澡的后果,是擦干头发走出浴室的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正吹着头发,便听到家里的电话铃响起来了。她嘀咕着都什么年代了还打座机,匆忙拔了吹风机插座跑去接电话。
“时初啊,”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像是有只野兽在屁股后头追似的,火急火燎,“你怎么还不来上班呐?今天周六人爆满啊,你翘班还上瘾了是吧?”
她什么事也没弄清楚,就被语势压得得先道了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到!”蓦地回想起档案里记载的内容——在这个世界里她是有在周末去咖啡厅里打工的,火速吹干了头发,换了套衣服赶往咖啡厅。
咖啡厅如领班所说的那样顾客爆满,身为一个小小服务生的她又是记录点单又是端咖啡,还要帮着整理桌子,恨不得化出更多分|身,或者生出几只手臂来伺候这些要求颇多的上帝们。
好在她暑假的时候为了减少回家的次数没少在类似的店里打工,什么快餐速食店,什么咖啡厅,甚至酒吧,一系列的服务套路都给她摸得清清楚楚,因此干起活儿来并不算太困难,只是工作量大,稍微吃力了点。
“小姐——请过来一下!”靠墙那桌的其中一位女客人招她过来。
“好的。”她刚放下手中托盘,便想那桌小步走过去,她拿出放在工作服口袋里的小点单板,那笔记录,“请问先生和小姐们需要些什么呢?”
这一桌的客人是一男两女,坐在一起的男女表现出十分亲昵的模样,不时窃窃私语咬着耳朵,像是要将坐在他们对面的女孩刻意忽略似的。那个女孩没说一句话,深深地埋着头,手指揪在一处,十分低落又极力隐藏着不敢表露出来的样子。
男人身边的女孩笑得花枝乱颤,终于看向她,提高嗓音:“我要一杯美式拿铁,一杯卡布奇诺……”她看了对面的女孩一眼,后者蚊子叫般开口,“卡布奇诺。”
女孩笑了一笑,根本不屑掩饰脸上的嘲讽,改口:“一杯美式拿铁,两杯卡布奇诺。谢谢。”
“好的,请稍等。”时初记下,跑回收银台列印账单,又折返递给他们。
这修罗场,似曾相识呀。
心中有种怪异的念头悄悄发了芽。但她日益强大起来的心理素质成功没有让她如从前一样惊慌失措,她淡定地取来咖啡端在手上。
在E-1世界里,司誉辰和真女主与她约见在咖啡厅的场景也是一样,坐的位置一样,甚至连点的咖啡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便是两个女孩并没有长着时初的脸。
这让她在一定程度上松了口气。
虽然仍是不解,但至少不会受更大的惊骇。
她先将男人的美式拿铁与他身边女人的卡布奇诺递了过去,见他们对面的女孩把头埋得更低,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呢,只会一个人独自责怪着自己,怀疑着自己,那个女孩真该对自己好一点儿。
这么想着,她端来了那个女孩的卡布奇诺。时初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一眼,好不容易看到了她抬头,对自己说了声谢谢,她微微一愣,手中的咖啡杯就被碰翻了,对面的女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头扑进男人怀里。女孩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擦拭身体,她连连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