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捏着小下巴思考起来,斜乜着眼睛一摆手,“你……原地大象鼻子转圈圈,左三圈右三圈!”
哈?小朋友你说什么?
你要和我一起锻炼身体吗?
时初瞪着他小脸上十分认真的表情,狠狠眨了几下眼睛,仿佛在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好吧好吧。
大象鼻子转圈圈就转圈圈吧,你最大,姐姐听你的就是了。
她捏着鼻子,老老实实遵照他的旨意向左转了三圈,再向右转了三圈。她晕乎乎地抬起脑袋,眼前的司誉辰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再从两个变回了一个。
“你……你看这样行吗?”时初挺庆幸这个小朋友没在她转圈圈的时候趁机逃跑,她的大脑仍不太清醒,说话也不利索,“你相信我是好人了吗?”
“勉强相信你吧。”
司誉辰像是面带嫌弃地递过去一只手,“你可以叫我阿辰。”
她高兴地伸手过去握了握,怕他觉得不舒服,没敢站得太近,“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呀?”
“我不是一个人,我在等我妈妈买糖果给我吃。”
等妈妈?
望一眼早已没入地平线的太阳,她又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买糖果的?”
他扯着小书包的背带,极不情愿地转过手腕上显得有些松垮垮的腕表,说:“下午四点多吧。”
“现在几点了?”
“……”
“阿辰,现在几点了?”
“……八点二十。”
作者有话要说: 大象鼻子转圈圈,小朋友你真是有意思。
这章……就请大家记住这些游乐设施的方向以及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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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家也发现了,每一个世界都会有游乐园这一出,其实这算是最本源的创伤,另外一些小细节也是互通的,能够串联到每一个男主。
☆、走向源头的创伤
她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司誉辰在等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以买糖果为由抛弃他的妈妈。时初不能断定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司誉辰经过记忆加工改造之后呈现的结果。无论是哪一种,创伤是无法磨灭的,被他用记忆层层堆砌、极力伪装的这份不安全感从此在他心底扎了根。
时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这般年纪的孩子已经具备了对一些事情的基本洞察力,不可能对母亲的离去毫无感知,他仍然站在摩天轮下等待他的妈妈,不过是将自己的赌注全部押在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上。
她明白的,都明白的。
这样卑微而小心翼翼的念头,处在快要哭出来的临界点,又隐隐含着收到惊喜的小小期待,怀揣着一丝希望,自我催眠似的欺骗自己,再等一等吧,也许……这只是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
也许那个人回心转意回来找自己了呢。
他不时张望着糖果屋的方向,被她发现又努着嘴撇过头去,小手紧紧抓着她,手心里冒了一层薄汗,惴惴不安又不肯死心。
嘴唇被他舔得干涩,边缘是一层撕扯得残破的死皮。这落在时初眼中,化成了满满的不忍与心疼。她下定决心,将他的手握紧一点,用她所能发出的最温柔耐心的声音对他说:“阿辰,我们一起去糖果屋看一看吧?”
即便真相对他来说无比残忍,但时初觉得,他需要得知真相——他需要好好面对这个他一直竭力逃避的真相。
他下意识地露出抗拒的神色,朝远离那个方向的暗处后退一步,时初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仗着比他年长力气大的优势将他往糖果屋的方向拖了一段距离,孩子气地瞪他一眼,整张脸上都写上了“不容拒绝”四个大字。
“你就打算永远等在这座摩天轮下面吗?”她提高了音量,微微蹙眉。
他紧抿着嘴巴,一言不发,倔强地撇开眼睛不看她。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是很好,连忙放软了语势,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长辈模样,语重心长道:“阿辰啊,你自己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不对?你已经长大了,我骗不了你,觉得还是要让你自己认识到真相会比较好。真相,就算再残酷可怕,它也是真实的,不是吗?”
他不答,两只手皆握起了拳头,抓着时初的那一只,未修剪过的指甲掐进了她的掌心里。时初默不作声地看他颤抖着耸起了肩膀,之前被他悉力按捺下去的某种情感再度复苏,而后颤抖着在沉默中爆发。
他猛地转过头,双目赤红地盯着她,似要将这个身体里所有的愤怒与失落全部倾倒在她的身上,“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他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指着她的鼻子大吼:“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好啊,你说得对极了,我不懂!我什么也不知道!”时初气得笑了出来,“那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么?如果你妈妈直到夜深了还不来找你,你就在摩天轮底下吹着风过夜么?”
他用鼻子重重地“哼”一声,似是想不到反驳的言语,直接扭头不看她。
“你要坚持你认为的,可以啊。但你不去看一眼,怎么知道这样做是值得的呢!你死拽着我不肯去,不就是因为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幅场景么!司誉辰!你以为你只是个小孩子就可以逃避着不长大吗?你以为这样很聪明吗?我告诉你,一切归属于逃避的行为,都叫懦弱!”
时初火气噌噌噌地往上窜,不觉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嗓子眼直冒火,越说音调越发颤得不像是她。眼睛里有湿湿咸咸的液体滚烫汹涌地流泻出来,模糊了她眼前的震愕望过来的孩子,发狠似的往外涌,怎么也止不住。
被她封存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份记忆揪着她心口的肌肉,挣扎着几乎要破壳而出。逆光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被彩光晕染得浅得近乎透明的发梢牵动她整个人颤抖不止,又被她无比血腥地强制按压下去。
她没有解释方才接近失态的原因,随便抹了一把眼泪,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拽起他的胳膊。
他呆呆望着她眼泪残存的脸,任她拽起他,意外地没有反抗。
她为了扳正自己的声音,咳嗽一声,声音中的哽咽未消,“阿辰,”她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说话要耗费她极大的力气,“我知道我这样自说自话地带你去面对你不敢面对的东西,很不好。但是,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如果你把你不想面对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给未来,你会更加吃力的。时间是公平的,你现在欠下的,将来都要加倍地还。因为……不仅仅是你在长大,你推脱着不敢去碰的东西也在堆砌,它会变得越来越不可战胜。”
他一声不吭地跟上了她,头低低地垂着,拉住了她的手。
“这里看上去没有别人在了,你心里的怨气和火气朝我发也没关系,但你记得,不要逃,不能逃,”她叹了口气,“阿辰,我来到这里,是过来陪着你一起战胜它的……我不会害你的,相信我啊。”
“滴滴滴——”
他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响起了半点报时的提示音,八点半了。糖果屋的方向忽然刮起一阵不小的风,将他应允的细小声音掩盖在了地面沙土滚动的嘈杂之中。
时初转头看了看身后,夜色茫茫之中似乎潜伏着些异常的气息,又无法具体说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她带着他走到了糖果屋门前的彩色雨棚下,清晰映着他们两个人影子的玻璃门上挂着翻转成“休息中”字样的小木牌,里面亮着一盏橙黄的小油灯。里面依旧一个人也没有,时初看着眼巴巴向里面张望的司誉辰,小男孩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动,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眼中却有一丁点没能即使收敛住的失落流散开来。
她将他努力藏着掖着的小表情看在眼里,问:“阿辰,你想吃糖吗?我们可以进去买一些。”
他闻言咬住了嘴唇,漆黑的眼珠不知所措地转溜一圈,忍不住再次向里面探看一眼,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时初摸摸他的脑袋,姑且当他是想去的,“没关系,我们可以就进去看一眼。”
他瘪着嘴,看似不情愿地随她走了进去,玻璃门上方的摇铃“叮铃”一声,这一点点声音迅速湮灭在呼啸而起的风声中。
店内货架上摆放着五彩缤纷的手工糖果,分别用造型可爱的小熊玻璃瓶、心形玻璃瓶以及漂流瓶式样玻璃瓶装好。也有不少卡通动物造型的大型糖果,用透明塑料纸包着,袋子口系上蝴蝶结。
店门长时间关闭着,店里的空气由于长时间不流通,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稠的甜腻味道,时初不太喜欢甜食,闻到这股齁甜的味道不自觉地掩住鼻子,向后顾一眼,司誉辰缩在她身后,瑟瑟缩缩的。可快盯得发直的眼神出卖了他,他舔着嘴唇,不住地向周围的角落里张望,对店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时初拍拍他的肩膀,“你到处看看吧。想吃什么都可以。”
他得到了应许,索性不再束手束脚的了,立即松开时初的手,兀自趴去了一个玻璃柜上,凝神注视了半晌,他叫时初:“喂,”然后皱一下眉头,似是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不太好,于是不熟练地加上一个称呼,“小姐姐,你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