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花和韩非雾便一齐跟着韩非梦上堂去了。
当衙役通传,说有个叫韩非梦的小女孩来告状,顺昌帝等人一愣。大理寺卿忙命带进来,虽然案情已经明朗,但韩非梦是重要人证;之前失踪的原因也有待追查,故而要过堂审问。
韩家姐弟三人便进来了。
韩希夷看见女儿大喜。
不管韩非梦是郭清哑生的,还是玉瑶生的,都没有影响到他对这个女儿的感情,此时失而复得,心头重压减轻了一半。
他激动叫道:“梦儿!”
非梦也叫道:“爹!”
父女相拥,都喜极而泣。
玉瑶看着他们父女,紧张得手足无措,想要上前,又不敢去。
韩非花没有打扰父亲和妹妹,带着韩非雾来到谢吟月身边。
谢吟月看着一双儿女,无言以对,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理寺卿打断韩家人叙亲情,喝问:“谁是韩非梦?”
韩希夷也想听女儿遭遇,忙推非梦上前,低声嘱咐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别怕,爹爹在这陪你。”说到这瞟了一眼玉瑶,眼神复杂。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儿今后有玉瑶护着,应该会没事。
韩非梦纵有许多话想问父亲,此时也不是时候。
她便整了整衣裳,脚下轻捷无声地走到大堂中央。七八岁的小女孩,小脸安静冷清,举止优雅从容,众人第一个感觉都是:这孩子有几分郭织女的气韵,怪不得叫人误解。
玉瑶长公主瞬间泪眼朦胧。
大理寺卿问道:“韩非梦,此前你去哪里了?”
韩非梦道:“方家别苑。”
方初清哑大吃一惊。
大理寺卿追问:“谁带你去的?”
韩非梦道:“是莫哥哥。”
“莫哥哥是谁?”
“就是方无莫。”
“他绑你去的?”
“不是,莫哥哥救的我。”
当下,韩非梦将自己如何上方家求见郭织女,又不敢进去;回来后,被韩家下人拒之门外;伤心之下,她又重新回头去方家,结果半路上被地痞欺辱,被方无莫所救等事一字不落地说了。
刑部尚书问:“你为何要找郭织女?”
韩非梦道:“郭织女是我亲娘啊。”
顺昌帝忍无可忍地插嘴追问:“谁告诉你的?”
韩非梦道:“看画像认的。奶娘说,是大奶奶说的……”
她便从小时候说起,说她如何被人对着画教导:画中女子就是她亲娘;长大后,有人告诉她那就是郭织女,很有名;还有谢吟月如何叫下人虐待她,骂她是野种、用开水烫伤她、让她在崎岖不平的鹅卵石地上一跪几个时辰、丫头掐她用簪子扎她肋下、不给筷子让她像狗一样吃饭……是非花姐姐救了她。
她也不敢告诉父亲,因为奶娘说她来历不明,比不上哥哥姐姐是嫡子嫡女,韩家将来是要由非雾哥哥继承的。要是她告诉了父亲,父亲肯定会责罚母亲。她得罪了母亲和哥哥姐姐,将来日子更加不好过。奶娘说不如忍一忍,等将来长大了就好了。
她去找郭织女,也不是想赖上方家,她想跟织女学织布。因为她听说郭织女就是凭着织布的本事才出名的。她也想自立自强。她在爹爹的安排下,目前已经学会纺纱织布。但要学精良的手艺,还需要专人指点教导。谢吟月不可能教她,她就想到织女。
韩希夷听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吟月。
清哑眼睛红了,就算不是她生的,她也无法不动容。
玉瑶则凄厉叫道:“谢吟月,你这个贱人!!!”
她冲过去蹲下,抱住韩非梦,“我的女儿啊!”
韩非梦看着这个雍容华贵的贵夫人,懵了,目光越过玉瑶的肩膀,惊慌地四下搜索,一眼看到清哑,为什么她不理自己?
她又惊慌地看向韩希夷。
韩希夷微微对女儿点头。
第1257章 韩非花替母赎罪
韩非梦吃惊不已。天籁『小说
她一直被灌输亲娘是郭织女,现在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说是她的亲娘,她无法转过弯来,也不知如何面对。
玉瑶却不管,抱着她哭得哽咽难平。
也许是母女连心,也许是玉瑶对非梦痛惜的举止半点没有掺假,终令这个少受温暖的孩子动容。非梦见玉瑶哭得伤心,从袖中抽出帕子,温柔细心地为她擦眼泪,小声哄道:“别哭了。”
这一哄,玉瑶更是揪心挖肺,几乎哭晕过去。
顺昌帝雷霆震怒,虽说整件事情是玉瑶长公主引起的,但谢吟月若是贤良一点儿,这件事也不会被闹开,不过是韩家多了个庶女而已。谢吟月不仅借着妒心屡次陷害郭织女,虐待庶女,还为睿明郡王和王妃出谋划策,怂恿他们调换军服,嫁祸方家,栽赃朝廷重臣,将上下一干人玩弄于鼓掌,罪不可恕!
他也不审了,喝命:“即刻查封谢家所有产业!查封韩家所有产业!将韩希夷、谢吟月、谢天护斩;韩氏和谢氏族人,十岁以上男子一律流放黑莽原,女子一律入贱籍,卖为奴!”
此言一出,堂上震动。
“不!”玉瑶长公主先扑到顺昌帝桌案前,疯狂叫道,“皇兄,你不能牵连韩家!这一切都是皇妹的错,韩希夷是被皇妹害的!你要罚就罚皇妹,皇妹不都招认了吗?韩家更是无辜,都是谢吟月这贱人和睿明郡王和王嫂勾结,韩家没有参与任何事啊!”
韩希夷纵使万般怨恨玉瑶,此时也被触动。
看,罪魁祸为他不顾羞耻承担一切、拼死为他求情;可是他的结妻子却为了一口气不依不饶,终于将他、将韩家推到绝境。
他无暇清理自己的心情,跪下自辩:称他早就卸了家主之位,并休了谢吟月。如今谢吟月和韩家毫无关系,她的所作所为不该牵连韩氏一族。若皇上一定要惩罚,就请惩罚他,是他教妻不严,才有今日之祸。但请皇上开恩,饶了韩氏一族和他的儿女。
韩非花和韩非雾被打击晕了。
他们这时才明白:父亲让出家主之位、休妻,原来不止是迁怒母亲陷害郭织女,还为了韩氏一族,更为了保护他们兄妹,他早就知道母亲所做的事迟早要给韩家带来灾祸。
韩非雾呆呆地看着父亲,父亲说早已休了母亲,竭力撇清与母亲的关系,他却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对父亲大喊大叫了。
韩非花目中闪过一抹决然,于纷乱中清叱一声,如黄莺出谷,压过众人声音,也让大家静了下来。
她对顺昌帝道:“皇上,可否听民女说句话。”
顺昌帝威严道:“说!”
他倒要瞧瞧,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还能舌灿莲花?
还是说她会像郭织女一样,能提出令朝廷动容的条件。
韩非花道:“母亲触犯国法,民女不敢为母求情。民女往日在家,常听父亲言道,当今皇上英明睿智、善纳谏言;又勤政爱民,极重孝道。民女恳请皇上:母债女偿,今日民女愿替母赎罪。望皇上成全民女一片孝心,饶了父亲和弟弟,还有韩氏族人。他们是无辜的。民女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皇上圣明!”说罢伏地三叩。
韩希夷叫道:“非花,不可!”
他只当非花要请皇上治她死罪,所以出言阻止,然而非花叩毕,从头上拔下金簪,用力向咽喉刺去。
韩希夷撕心裂肺喊“非花!”
谢吟月眼前红雾茫茫,晕倒在地。
她透过那红雾,仿佛看见韩非花和韩非梦双双倒在地上,流了好多的血!这个韩非梦不是女孩子,而是个英气勃勃的少年——方无适。
前世,她将方无适当亲儿子养,把对方初的爱和恨一起都灌注在方无适身上,一面精心教导他像方初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面又反复向他灌输对方初和郭清哑的仇恨。
方无适怀着对方初和郭清哑的仇恨长大了,终有一天得知自己是方家儿子。他无法接受这打击。爱恨交加,他不知如何面对。
谢吟月看着他们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痛苦又快乐。
方无适当时怎么说的?
他说“父债子偿”。
他自杀了!
然后,非花也对方初和郭清哑说“母债女偿”,也自杀了。那时,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与方无适相爱,不肯按照母亲的意思嫁给表弟谢安,又现了母亲设计方无适和方无悔*的惨剧,她便挺身而上,代替了方无悔,结果就怀孕了。
事后,韩希夷赐给谢吟月一杯毒酒。
……
谢吟月想不通:今生方无适不再是韩非梦,也没有自杀,为什么她的非花还是逃不脱自杀身死的命运?
韩非花用金簪扎向咽喉,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救援不及。
就在大家闭眼,不忍看那秀美的金簪刺穿豆蔻女孩白皙的脖颈时,“嗖”一声,一枚暗器从旁飞过去,打中了韩非花的手。
韩非花手一抖,金簪偏离了方向,擦着脖子划了一道血痕。
同时,那暗器四分五裂,撒了一地粉渣,原来是块玫瑰山药糕!
一个人影几乎和糕点同时飞到韩非花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盯着她厉声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想死,得问问我!”
韩非花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刚毅的一字眉,明亮的凤眼,挺直的鼻梁,这个英气逼人的少年是那么熟悉。她困惑地眨眨眼,记忆中另一张略带稚气的小脸浮上心头,和眼前的面容重合。
方无适?
这是方无适!
韩非花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之前大难临头都没有落泪的她,忽然间眼中水光弥漫,“无适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