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一面吃茶,一面看着清哑看信。
她和方瀚海是后来才知道郭勤和范馨怡的事,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据他们对郭家的评判,那是极为护短记仇的。当年因清哑被坏了亲事,郭家对谢家是恨比天高,逮着机会就将谢家往死里踩。
郭勤被吴青梅羞辱,郭家怎会甘休!
吴尚书太托大了,还想通过结亲挽回女儿颜面,以为这是放低了身段,殊不知更令郭家恼怒羞辱,觉得被逼。现在郭勤攀上了范家姑娘,还是在得知吴青梅收了他的扇子以后,不啻于狠狠给了吴青梅一个耳光;吴青梅没了退路,只能给郭勤做妾。若不是凭空冒出石寒天刺杀天子一事,吴青梅等一众贵女抱住一干书生,吴尚书当机立断将女儿许给章怀安,此事还不知怎么下场呢。
清哑看完沉吟不语。
严氏放下茶盏,微笑道:“我听说吴尚书将女儿许给一个姓章的应试举人了。就是慈善中心出现刺客的那天,姑娘们被惊吓,然后……”
她没说完,清哑也明白了。
她将信折起来,放进袖中。
这件事算是了结了,不用她再多事。
郭大全还在信中提到巧儿的亲事,说严纪鹏已经对郭家透了口风,要等严暮阳高中后就向郭家提亲,问清哑这边是如何打算的。
巧儿的亲事清哑有些犹豫。
并非她不中意严暮阳,而是严暮阳的母亲梅氏一直瞧不上巧儿,这是一。再有,之前玄武王妃和靖安大长公主都向她透露了想要求娶的意思,玄武王府是为张继,靖国公府是为林熙,这两个少年清哑都见过,印象都还不错。
既然有另外的选择,清哑当然不想巧儿被梅氏嫌弃。
但要说起门当户对,还是严家和郭家更适合些,那两家门楣都太高了;且严暮阳和巧儿自小熟识,比别人更亲近一层。
清哑很是踌躇,比自己嫁女儿还要费心。
话说回来,巧儿就跟她女儿一样,自然慎之又慎。
严氏此次进京,受哥哥委托要将巧儿定下来,正要跟她细说商议,就有管事媳妇来回事,只得按下这个念头,另找时间再说。
横竖清哑是她儿媳,什么时候说都行。
清哑也没空多想,赵管事媳妇带人送了各式糕点进来,全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出产的名点,让太太、奶奶和哥儿姑娘们品尝,觉得哪种好,将数量确定了,她好去下单订做,年底送来。
清一色瓷白的小碟,只有茶碗口那么大,每样糕点都被切成小指头大的块儿,装在碟内;又有许多银质的小勺,用来品尝糕点。
严氏忙吩咐叫孩子们,都来尝尝。
一面对清哑道:“咱们自己家也做,外头的也要买一些。咱们是江南来的,孩子们没吃过京城的糕点,买了吃个新鲜。过年么,各样都准备些,越丰盛才越喜庆。早些定了人家好预备,不然到时候说声要,给了银子人家临时也做不出来。”
清哑微笑道:“母亲说的是。”
有了孩子,一切当以孩子为重。
适哥儿等人都出来了,听说叫尝点心,适哥儿忙对弟妹们道:“快来尝尝。”一面牵了无悔,亲自喂妹妹吃。
孩子们尝着糕点,叽叽喳喳像鸟儿一样发表意见。
严氏又和清哑说起其他的年货,也都开列了单子,叫买办去买来,有些却是等江南那边送来,算起行程也快要到了。
她道:“像各种布匹绸缎、海产河产、江南的干鲜果品干菜干笋和茶叶那些,本来就是从江南那边运来的。或者咱们自己作坊织造,或者庄子上出产,或者在当地市场采买,都比在京城采买方便优惠。
“我都一一列明了,吩咐他们随后就送上京来。
“一是咱们自己过年要用;二是为了送年礼。
“京城这边的亲朋故交,往年年礼都不曾落下,然今年咱们一家子都在这边过年,适哥儿又封了爵,往来应酬怕是要多出好些,年礼也自然要比从前不同。这些都是马虎不得的。”
人情往来是一门大学问,绝对要花心思的。
清哑认真听着,仔细看那厚厚一摞单子。
第1080章 子承父业
她指着松子香榧等干果单子问:“这些在京城买吗?”
严氏道:“对。这些东西还是北方产的多,味道也不同,我就省得从南方折腾来了。倒是那些干菜腊味,都是从江南送来,咱们自己吃或者送人都好。京城这边的菜式到底不大合我们的口味,冬天应季的蔬菜也少,咱们南边的人还是愿意吃清淡些。”
婆媳两个说着话,就听那边孩子们七嘴八舌说“这个好”“那个好”,严氏忙道:“既喜欢,一样来十斤。快别尝了,吃多了存了食。”
赵管事媳妇忙传出话去,叫采买的每样都来十斤。
刚将点心撤下去,又有锦绣坊的掌柜娘子送来衣裳。
于是继吃点心后,孩子们又开始试穿衣裳。
严氏又对清哑道:“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衣裳,不过北边不比咱们南边,这边冷的很,还是要再做些合适的大毛衣裳。再者京城这边的时兴样子和南边不同,入乡随俗,按这边的样式做几套,过年是个意思。小孩子们,过年都要打扮的喜庆热闹,才有过年的样子。”
清哑已经为家里人裁制了过年新衣,且都是她和巧儿设计的新样子,由巧儿带着方家针线上人和丫鬟们亲手制作。
因为他们这次来京城,只带了两个针线女工和还有两个绣娘,预备给清哑设计打下手用的。这大批裁制衣裳,靠她们几个做肯定不行,所以清哑便没裁那么多。就这样,便是巧儿都亲自动手了呢。
严氏这批是在京城有名的成衣坊锦绣坊订做的。
她说几套,其实每个孩子都有十几套。
再加上大人的,这可是一大笔买卖。
丫鬟们全部动作起来,为哥儿姐儿试穿衣裳。
清哑见满屋子花团锦簇、珠翠耀眼,自然不能干坐着,也穿插在孩子们中间,看他们衣裳是否合适,再告诉锦绣坊的绣娘好修改。
锦绣坊的掌柜娘子面对清哑很紧张,生怕衣裳不入郭织女的眼,若被挑剔了,赚不到银子是小事,砸了招牌是大事。
巧儿见她头上冒汗,心下明白,暗自好笑。
严氏很大方,给秋姨娘也做了十几套,连同几套头面首饰,一齐命人送了过去,让她试穿,有不合适的记下来叫改。
过了一会,秋姨娘便扶了丫头过来,谢太太体恤。
足忙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锦绣坊的人打发走。
巧儿才问清哑:“姑姑,怎么咱们伊人坊不在京城开个分铺?”
清哑道:“顾不过来。”
严氏嗔道:“你当这京城的买卖是随便做的?人家锦绣坊可是老字号了,背后有人的。伊人坊根基浅,若是你姑姑或者严姑姑在京城常住,那还好说;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京城,若只派一个管家奶奶在这边打理,伊人坊做的都是权贵富豪生意,来往接待的不是官眷就是富家太太奶奶和姑娘,京城到处都是王公贵族,若出一点事,那管家奶奶如何能摆的平?总不能为这个要你姑姑和严姑姑不停跑京城。”
巧儿恍然,自悔想的不够周全。
这些日子她跟着严氏学习长进不少,很是钦佩。
这个缘故道理清哑却是明白的,所以伊人坊只在湖州和霞照两地开设。严未央说,等蔡铭做了京官,她就把伊人坊开到京城来。
跟着,就有人回禀:江南那边送年货的来了。
严氏忙命人传赵管事接收,一面叫拿单子进来验看。
就这样,清哑从早到晚都跟着严氏忙个不停。
严氏并不要她操心帮衬,却喜欢跟她唠叨:为何买这样,为何做那样,人情来往要留意哪些等等。清哑是个绝好的听众,偶尔建议做些添减,严氏觉得好,赞她想的细心。
有时又怕她累,赶她一旁歇息去。
清哑并没有婆婆在她家指手画脚的感觉,她是个专心的人,不喜欢操心管太多事,既然严氏包揽主持了家务,她便将心神转移到孩子们身上,照顾和看管孩子们,这和其他事一样重要。
她便进了里间,看适哥儿等人嬉戏。
这些孩子正是三四岁到十来岁之间,正可爱的时候,便是什么也不做,只在旁看着他们、听他们天真的童言稚语,和嘀笑皆非的言论,也是其乐无穷,感觉这日子充实有趣。
莫哥儿不是个爱玩闹的,见清哑进来,立即丢开哥哥姐姐跑过来,对清哑笑道:“母亲,下棋。”
清哑见儿子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也笑道:“好。”
母子两个便摆开阵势,厮杀起来。
下了一会,清哑便发现,莫哥儿这几个月棋艺长进不少,看来公公没少在他身上花费精力。
她老毛病又犯了,悔起棋来。
“娘刚才没想好,是要放这的。”
说完,她把刚放好的棋子换了个地方。
莫哥儿微笑瞅她,和清哑一样安静的眼眸光芒闪耀,荡起层层涟漪;粉嫩的红唇不再抿着,像花瓣一样张开,笑意浅浅。
这个时候,他才表现出孩子的活泼和虚荣。
能逼得母亲对他悔棋,他很有成就感;而大度地容忍母亲悔棋,小男孩觉得是件幸福的事儿。
母亲和父亲下棋时就是这样的!
等清哑放好了,莫哥儿才老神在在地走了一步。
清哑就开始拧眉思索。
思索了半天,才犹豫地走了一步。
莫哥儿毫不犹豫地出手,堵死了她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