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编的神乎其神,林姑妈听得毛骨悚然。
由不得她不信这说辞,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清哑昏迷醒来,就知道是她做的手脚。
“……少奶奶叫姑太太和大家走,也是为大家好,怕连累大家。后来少爷和少奶奶想,还是别折腾大家了,还是他们走吧。他们一走,邪祟自然消退。表姑娘可别冤枉了少奶奶。”
林亦明道:“你胡说!表哥可没这样说。”
圆儿道:“表姑娘,这事儿一两句话能说清吗?再说大少奶奶伤得那样,大少爷哪有心思解释。所以急忙带少奶奶走了,吩咐我来对太太们说。大少爷还能欺骗太太?”
严氏满面寒霜,道:“什么牛鬼蛇神,还不都是人干的!初儿太糊涂!我们这些人都来了,再厉害的牛鬼蛇神也要让他无所遁形。他反倒带着媳妇跑了。真是岂有此理!”
又对林姑妈道:“你是长辈,怎么也不拦住他们?”
林姑妈无奈道:“清哑死里逃生,说自己没几天好活了,要和一初安静待着。说的那样可怜见的,我怎好拦的!再说,也未必拦得住。”
严氏道:“越是这样,越要好生静养,怎么还搬来搬去?真要危险,也该大家斟酌请名医调治,难道去清园等死不成!”
她被儿子和儿媳这荒谬举动气得憋屈死了。
林姑妈暗想,郭清哑去了清园才不会死呢。
她劝道:“她难产受了大罪,二嫂宽宥她些吧。”
人不在眼前,严氏干发火也觉没意思,况且她又累又饿,强支撑着分派了一番,自去歇息吃早饭。
饭后,叫了稳婆来细问详情。
稳婆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严氏道:“这么说,产后就大出血了”
稳婆道:“是。吓死人呢太太!大家都以为扛不过去了。”
严氏又问:“喝了药没止住血,刘大夫说药没问题?”
稳婆道:“是。大少爷要不是查过,怎么敢把药端给少奶奶?少奶奶就不肯吃药,还要赶我们这些人都走,疯疯癫癫的……”
她言下之意,清哑就是魔怔了。
严氏没出声,心里却也觉得清哑不对劲:刘心都说药没问题,清哑还怀疑,应该是疑心生暗鬼,自惊自怪。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问题,刘心也最有嫌疑,然若说刘心陷害清哑,岂不是笑话!
虽然她很想看大孙子,但儿媳闹了这一出,摆明要避开所有人,她还真不好撵去清园,回头被阻挡在清园外,那脸面可就丢大了。
当然,她真放脸也没人能挡住她。
可难不成要她赶去母子婆媳吵架么?
说不得只好忍下这口气。
严氏命稳婆不可在外乱说,让她们退下了。
然后,她命人请林姑妈母女来说话。
少时,林姑妈母女来了,严氏早注意到林姑妈头上戴的抹额异样,脑后塞了什么东西,这时才得空问:“你这头怎么了?”
林姑妈含糊道:“没事,碰了一下。”
提起这事,林亦明火气又上来了,哼了一声道:“叫巧姐儿吓得摔了一跤。沾上她们郭家就没好事,谁沾上谁倒霉!”
“不是我吓姑太太的,是姑太太吓我的!”
门口传来委屈的辩解。
众人转脸一看,圆儿领着吴氏、阮氏、郭大有站在外面,吴氏牵着巧儿,脸色十分难看;巧儿很委屈地瘪着小嘴,望着林亦明。
严氏忙起身迎笑道:“亲家母来了,快请进来坐。”
吴氏道:“我是想进去坐,又怕带累了亲家倒霉。”
严氏神色一僵,一时间不知如何分说。
吴氏又对林亦明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沾上我郭家人就没好事,谁沾上谁倒霉。姑娘倒是说说,我郭家让谁倒霉了?”
林姑妈及时道:“亲家太太,这都是我的不是。她见我摔了一跤,心疼我,小人家不懂事,说气话呢。还望亲家太太原谅她不知好歹!我会严加管教她的。”
一面沉下脸对林亦明喝道:“还不给亲家太太赔罪!”
林亦真拉着林亦明上前道:“小妹出言无状,望郭伯母原谅!”
林亦明垂头,含泪道:“请郭伯母原谅!”
说完跪了下去。
吴氏道:“算了,起来吧。小孩子,我还能真和她生气?刚才我来,我见巧儿眼睛红红的,我就问她谁欺负她了。她说姑太太半夜鬼叫鬼跳的,把她吓得魂都没了。我赶着骂了她一顿。我又怕姑太太摔坏了,急忙急火的带她来给姑太太赔礼呢。”
说着也叫巧儿给林姑妈磕头。
林姑妈急忙扶住不让磕。
林亦明见吴氏倒打一耙,说母亲“半夜鬼叫鬼跳”吓坏了巧儿,气得又要分辨,又觉得和这农妇辩解失了身份教养,忍得十分辛苦。
严氏急忙打圆场,将吴氏等人让坐下,命上茶。
大家说起清哑生产并离开一事,你一言我一语,言下之意清哑太任性不懂事,严氏伤感道:“我是真担心她母子,这么走了,若有个好歹,我怎么对亲家交代?”
吴氏那是什么人?
地道的农妇!
还是个偏宠闺女的农妇!
第740章 打擂
她昨日回娘家去了,阮氏又因为郭孝发烧不敢离开,郭大有连夜命人找回老娘,又将郭孝托付给人照看,他们才匆匆赶来。
一来这,巧儿早等着呢。
她编了一套话告诉奶奶和爹娘。
编的什么话?且看吴氏。
吴氏一边听严氏和林姑妈等人说缘由,一边不住抹眼泪,等听完,双手松松地握拳,捶胸顿足地哭道:“亲家,你别不高兴。我也想去看闺女,也想看外孙,那是我心头的肉啊!怎么弄得跟逃难一样跑了。
“我闺女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女婿是活蹦乱跳的呀。女婿都不能弄明白的事,要她怎么办!
“要不是走投无路了,她能出去么?
“可怜她才生了娃,还大出血呀!
“哪家的媳妇连做月子都要出去逃命?”
严氏急叫道:“亲家,是清哑……”
吴氏哭喊声飙高,压过严氏声音,“我自己闺女我知道,她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你满大靖去打听一下,我闺女可是不通情理的人?”
严氏道:“我知道清哑通情达理,可是……”
吴氏又哭道:“我的闺女呀,你要有个好歹叫娘怎么活!原以为你嫁了人,有夫家护着,再不用遭罪了,谁晓得上来就要你命哪……”一手捶胸、一手捶桌,配合嚎哭。
严氏听她话里话外,这都是方家责任,气坏了。
她出身世家,虽不会像吴氏一样撒泼,但也不会轻易被吴氏给压制拿捏住了,遂厉声道:“亲家母,你说谁要清哑命呢?!”
这次吴氏止住哭了,争锋相对地拍桌喊道:“问你儿子去呀!我闺女都半死不活了,你还埋怨我闺女!”
严氏哑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不是没话回,而是没脸说。
清哑是躺着的,方初可是站着的,去清园若不得方初同意,清哑根本去不了。儿子宠清哑,跟着清哑胡闹,让严氏如何跟吴氏说?说到底还是儿子夫纲不振!
见她不语,吴氏便又放缓了声音,含泪道:“我晓得你们世家规矩大,再天大的规矩,也不能不顾人性命。我只要一想到清哑差点被一碗药要了命,我这心就……”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弯腰捂住胸口。
她觉得心痛得揪成一团,喘不过气来。
郭大有和阮氏吓得一齐上前扶住她。
严氏也吓一跳,方纹等女孩子更被吴氏又哭又闹又喊又叫一整套全武行给震住了,她们何曾见过这等行事风格?便是家下人有这样的,也不会在她们面前施展,是以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阮氏对严氏道:“亲家太太,我小妹差点连命都没了。不管怎么回事,没弄清楚之前,怎好忍心怪她?”
林亦真忙道:“二嫂子,舅母不是怪表嫂。舅母是担心她。”
林亦明也道:“是表嫂要去清园的,表哥只好顺从她。”
阮氏淡笑道:“刚才你们不是怪我小妹不懂事吗?难道是我们听错了?我们虽然是粗人,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吴氏缓过一口气,坐正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严氏,暗想不该痴心妄想的,婆婆就是婆婆,永不会像亲娘一样疼儿媳,哪怕这个儿媳刚为方家生了长孙,哪怕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也不能让婆婆体谅一点儿,只想到指责媳妇不懂事,却不想想她为什么要走。
只有亲娘,才挖心挖肝地疼闺女。
在她这个亲娘心里,清哑从来就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样做一定有她的不得已。可怜的闺女,也不知遇上了什么事?
想到这,她泪水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严氏见她婆媳这样,没意思起来,想着自己也是因为担心清哑才发火,结果弄得成了恶婆婆,遂叹息道:“亲家,是我心急,没把话说清楚……”一面示意丫鬟打水来伺候吴氏洗脸。
正说到这,下人回老爷和亲家老爷大舅爷来了。
是方瀚海、郭守业、郭大全、蔡氏和郭勤来了。
男人们要冷静得多,听完事情经过后,方瀚海命圆儿给清园传信,说他要去清园,他要亲自问情况。
结果,还没等他出发,清园就回信了,说派了人来。
这意思是叫他别去。
方瀚海虽不悦,倒也有耐心等。
等候时,郭家人无声无息缩在东院发闷,方瀚海夫妇来看望他们,除了郭大全和方瀚海还能说上几句话以外,郭守业和吴氏都不大出声,吴氏干脆躺倒了,就躺在产房里,感受闺女残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