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段日子清哑要进城去严家。
她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什么好说,就一直对他笑。
船行远,她才转身回去晨练(练舞)。
郭大全乘小船到绿湾坝换船,刘虎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刘虎昨晚和冬儿冷战一夜。
冬儿气他莫名其妙发神经,问他又不肯说,弄了一肚子气。一夜下来,两人都没睡好。早晨刘虎要随郭大全出门,冬儿本不想理他,想着这一去又要好些天,又不忍,便借口上工,送他去绿湾坝。
到码头,两人谁也不肯先开口,都不说话。
这情形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些奇怪了。
郭大全来后,同他们打招呼,又对冬儿笑道:“送刘虎呢!”
冬儿忙道:“嗳!郭大爷来了,这么早!”
刘虎气坏了:他都等了好一会了,倒说人家早。
也难怪,人家是大爷,他算什么东西!
当下也不多说,随着众人上船。
有个叫张进财的搬货汉子走过刘虎身边,小声调笑道:“虎子,你跟媳妇吵架了?我瞧她不理你呢。见了郭大爷倒热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送郭大爷,谁想到是送你。”
刘虎顿时怒了,待要发作,又恐吵出来更丢人,少不得忍耐着,恶狠狠地对张进财道:“再混说小心老子捶你!”
张进财忙后退一步,道:“说笑的,说笑的!”
一面却目光暧昧地在冬儿和正上船的郭大全身上打转。
刘虎被这无言的暗示弄得心浮气躁,直愣愣地瞪着他。
有个跟张进财一起做活的汉子忙劝解,也道是玩笑话。
绿湾坝码头人来人往,有那轻浮的小媳妇见了郭家兄弟眼光就打飘,再叫一声,声音也是麻酥酥的,大家常以此调笑,却也不会据此为实当真。
刘虎气愤愤地上了船,脸还板着。
看着从容指挥管事安排的郭大全,他想起第一次和冬儿来郭家的情形:他因不放心冬儿在郭家做事,劝她不要去。郭大全正好碰上了,开解他说“兄弟放心,你媳妇交给我,没事的!”当然他指的是郭家安全保障好,不过说快了说急了未曾注意措辞而已,不是成心的。此时想来却格外令刘虎难受。
再说冬儿,见刘虎直到上船也不同她说一句话,也是一肚子气。
怀孕的人肚子本就大,揣着一肚子气更大了。
她也不管了,自顾就回郭家去了。
午饭后,吴氏和清哑在园里闲逛,母女两个说了很多话。
说的是韩希夷。
清哑答应会考虑。
吴氏离开后,她静心想自己的处境。
因为一系列遭遇,加上年纪越来越大,她在婚姻上的选择余地看似宽了实则变窄了,正是高不成低不就。
不成亲对她也许不算什么,但她不能只顾自己感受。
这一刻,她有些理解家族联姻了,实在牵涉太多人的幸福。
她不会出卖自己换取郭家未来,但主动把握不是更好!
又过了十几天,清哑再次去了五桥观音庙。
她总觉得那个地方与她有莫名牵连,抽了那样一支签,还碰见韩希夷,隐隐还有什么……说不上来!
这次吴氏没有去,细腰细妹、阮秀和四五个护院家丁相护。
第346章 等待(第一更)
五桥观音庙外,银杏树依然静静伫立,古朴苍劲。
这日不是庙会,因清明节就在眼前,香客依然不少。
清哑一眼看见那卖鱼的络腮胡子兄弟坐在树下,心想真巧,又碰见了。对方眼中也露出异样光芒,仿佛和她一般心思,也是觉得巧合。
这巧合背后却另有别情:以往三天两头外出、一出去就是几天不见踪影的两兄弟最近天天回赵大爷家,只早晚在附近水域捕鱼。捕了鱼必定来观音庙卖鱼,一坐就是半上午。
因为他们天天来卖鱼,福儿姑娘便也天天来卖福袋。
因为福儿姑娘天天来,银杏树下又增添了几个少年后生……
清哑今日不是来上香的,甚至不是来游玩的。
她心慕这清幽散淡的氛围,是来闲逛的。
没有看名胜古迹的仰慕心情,也没有寻幽探秘的猎奇心理,心情散漫、无拘无束,不知下一刻该做什么。
散淡的氛围,散淡的人,她的心情也散淡。
银杏树下的人都看向她,她却没有一点不自在,静静地走过去。
先找那卖粑粑的大婶,买了个粑粑。
大婶和气地冲她笑,用筷子夹了个给她。
细妹忙递过一张干净的纸,让她包着吃。
她包好,咬了一口,一面闭嘴嚼,一面四下张望。
扫了一圈,就仰头看银杏树冠,寻找自己系的签文还在不在。
目光在上搜寻,脚下也配合,不停移动改变位置。
左移,转个圈,后退,又左移——
终于看见了!
忽听细妹急叫“姑娘!”
又一声“小心!”就有重物拖动的声音。
跟着她被扯住胳膊拽向一旁,因为没防备,有些踉跄。
低头一看,和卖鱼的青年汉子对个正着。
他满眼关切。脚下是踢歪倒的小板凳。
原来清哑转到鱼摊旁,他和他大哥忙退让,将鱼盆往身边拖。急切间拖到怀里,再拖不动了。清哑还在退。他忙半直起身子往后挪板凳,同时清哑也被细腰扯向一旁,不然非一脚踩进鱼盆不可。
清哑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
这鱼摊正在她系的签文下方!
她便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青年汉子目光炯炯,道:“姑娘没吓着吧?”
清哑摇头。道:“没有。”
一面目光在他脸上打转,想透过现象看本质。
青年汉子顿觉她目光所过之处,络腮胡子纷纷断裂落地,脸上凉丝丝的,急忙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清哑觉得他脸红了。
真是怪事,一脸胡子怎么看得见脸红呢?
可她通过他的眼神,就觉得他脸红得厉害。
她不忍他难堪,便仰头再看树上自己系的蝴蝶结。
静静的,仿佛看久别的朋友。
看一会。发现嘴里吃完了,便低头又咬了一口粑粑。
吃着、看着,目光从上又转回来,落在鱼盆里。
今天盆里是数尾鲫鱼和鳜鱼,还有一条青鲤鱼,一样很鲜亮
那大哥急忙问:“姑娘可要买鱼?”
清哑摇摇头,她今天不想买这个。但她心情闲散的很,于是想掰一点粑粑喂鱼玩。然那粑粑有些粘,容易扯不开,也就算了。
正在这时。细妹过来递给她一块蒸米糕,正是一揉就碎的食物。她接过米糕自己先咬了一口,又蹲下来,掰一小块捏成碎屑往鱼盆里撒。独自玩得挺得趣。
青年汉子见了,眼中露出温柔笑意。
清哑正喂鱼,耳听得旁边摊位上人向细妹兜售东西,“姑娘,买个乌龟放吧!”目光一瞥之下,便再也收不回来了。刚才那“今天不买活物放生”的想法也动摇了。
那边也是一只木盆,里面大大小小全是乌龟。
最大的有一本书那么宽,最小的才核桃那么大。
这人肯定挖了乌龟老巢,把龟儿子龟孙子都捉来了,否则若是撒网,那小乌龟根本网不上来,就网上来也会放了。
她看那摊主的目光就有些责怪。
青年汉子顺着她目光一看,大抵也明白了。
这卖乌龟的青年后生不是常摆摊的,因为最近见福儿天天来,他便也要来凑热闹。他又无物可卖,打鱼又比不过那两兄弟,也不知哪挖了一窝乌龟,便弄来摆摊凑数。
最后不用说,清哑把那一窝乌龟都买了。
叫人送回船上,她站起身又信步逛。
走到福儿面前,福儿冲她感激地笑,亲近之意很明显。
她也报之微笑,然后低头看她篮子里的福袋,心下暗暗颔首——样式多了不少,且个个小巧精致,看得人眼花缭乱。
福儿腼腆道:“我娘拿到镇上,好卖的很。”
清哑没说话,仿佛她从未指点过她一样。
因又往外走了一段,选了一个角度,在一棵开满白花的槐树下站定,正对那银杏树,背后是古庙,对细妹道:“把小桌子和画画的东西搬来。”
细妹知她要作画,忙叫上阮秀去船上搬。
就这样,清哑于众目睽睽之下,现场写生。
阮秀等人没像门神似的伫在她身边,而是在附近打转,偶尔和人说笑几句,仿佛来进香的香客。一旦有人好奇想过去看清哑作画,他们便上前好言劝阻,叫不要打扰了她。
几次下来,大家就都知道了,只远远地看着。
青年汉子也远远地看着,就不看的时候,注意力也始终在那边。有人来买鱼,问价,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二两银子!”吓走了几拨香客,因此那鱼始终没卖出一条。
卖香烛的老汉看不过去了,劝他兄弟道:“我说你们两个,上回那是凑巧,那姑娘出了好价钱买你的鱼;再想碰上这样好事、这么一个大方的主,哪那么容易呢!你要是总开这个价,这鱼卖到明天也卖不出去。菩萨门口的买卖,不能太要高了。不然菩萨会不高兴的。”
如此说了又说,劝了又劝。
然那青年汉子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见。
那大哥无可躲避,听得一清二楚。羞愧不已。
他看看弟弟,弟弟充耳不闻,只好尴尬地对老汉笑。
还有个人听了老汉的话也很尴尬,就是福儿。
她也觉得青年汉子把价叫那么高丢人,都不敢往那边看。仿佛丢人的是她。准确说,应该是跟她有关联。
清哑沉浸在写生的境界中,闲适又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