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又红又肿,脸色仍然没有半分的血色,是比昏睡在榻上的陆楚楚还要憔悴。
陆楚楚想是服了药,睡的还算安稳。
阮流君轻手轻脚的进去,看着陆楚音满腹的情绪翻涌竟不知道要如何开这个口。
陆楚音就抬头看着她,看着她,忽然怅然若失的对她笑了一下,这一笑笑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下来,笑的阮流君心碎,她轻轻哑哑的说:“许姐姐,皇奶奶死了。”
阮流君伸手轻轻抱住了她,喉头哽着发酸,低声对她道:“不要在这里说,让你阿姐听见了,怕是又要伤心了。”
陆楚音颤巍巍的手指就抓住了她的衣袖,一声一声闷闷的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陆楚音有多痛苦,多难过,她低头看到陆楚音衣袖上还有之前擦的血,便轻声对她道:“你衣服脏了,我陪你去换件衣服。”扶着陆楚音起身,慢手慢脚的走出了内殿,吩咐了一个小宫娥好好伺候陆楚楚,若是醒了便来报,便带着陆楚音去了她住的偏殿中换衣服。
这几日陆楚音一直在陆楚楚殿中,偏殿里已经几天没有住过人了,炭火未燃,一进去就冷气铺面。
阮流君命宫娥将炭火燃上,等殿中稍微暖和了一些才带陆楚音去换了衣服。
陆楚音一直在发愣的掉眼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流君亲自将她的外衣脱下,柔声对她道:“你有什么难过的可以对我讲,楚音。”
陆楚音站在那里瞧着紧闭着的窗户,窗下点着一盏灯,一晃一晃的,她也不知是哭是笑的动了动嘴角,哑声道:“许姐姐,你说为什么这世上还有比死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阮流君拿过外袍,仔仔细细的为陆楚音穿上,绕到她的身前低头为她系着衣带道:“因为活着本来就比死了更艰难,或许老人家常说的十八层地狱只是受苦之人为了安慰自己死了之后还有更痛苦的,倒不如赖活着。”
“是吗?”陆楚音低头看着她,愣愣的掉眼泪,“可惜我以前竟不知。”
“如今知道也不晚。”阮流君替她系好腰带,抬头看着她,叹息道:“楚音我不知你为何如此难过,但是不论你知道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如今有多痛苦,你都千万不要冲动,你要好好想一想,如今太后走了,你和你阿姐只能靠自己了,要好好活下去,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
陆楚音看着她发呆,忽然捂着脸闷声哽道:“许姐姐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你愿意告诉我吗?”阮流君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道:“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帮你,楚音你如今并非孤立无援,你还有我,有李云飞,有裴迎真,我们都会尽力帮你。”
她在那掌心里一下一下的摇头道:“不,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为什么呢楚音?”阮流君希望她能讲出来,这样她才好直接的劝阻陆楚音,不然她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实难开口。
陆楚音就松开了手掌,抬头看着她,声音又哑又轻的道:“因为……我看到了害死皇奶奶的人,但那个人是圣上……”
阮流君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进了内殿低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陆楚音坐在那内殿之中的卧榻之上,冷的手指都在发颤,她不知该如何讲,她瞧着自己的手指,那眼泪落在手背上很快就冷透了,“皇奶奶是被人害死的……被闻人安,被圣上害死的……我看到了……”
她向阮流君低低的,时断时续的讲着她在那大殿之中看到……
偏偏是在今天夜里,偏偏是阿姐喝了药情绪好了许多睡熟了,她记挂着皇太后就想在睡前再去看一看她。
她到时太后宫中便只有平日里侍候的两个嬷嬷和两个宫娥守着夜,太后如今口齿不清很难说话,却不知有什么紧要的话要对她说,执意将殿里的人都遣散了出去。
等到大殿里只剩下她和太后,太后咿咿呀呀十分费力的跟她重复着一个字,“药……药……”
她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却见她指着内殿墙角,那里是一个挂满了衣服的衣架,反反复复的跟她说着药。
她看太后焦急的样子便顺着她指的方向去找,就在衣架之后看到了一个花盆,花盆里的花树已经枯死了。
太后急切的对她点头,她满怀狐疑的爬进了衣架后面,在那花盆左左右右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又在那花盆里找,却发现堆满枯叶的泥土像是被人翻动过,她就顺手在那松土里翻了翻,翻出来一支灰色的小药瓶。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刚想爬出去给太后看看她要的是不是这个,就听见了闻人安的声音。
他走进内殿对太后道:“锦绣嬷嬷走了之后,侍奉母后的奴才们也太不尽心了,竟留母后一人在这内殿里。”
她刚想说一声她还在,就见太后在那榻上暗暗的对她摆了摆手,她就僵在了衣架后面。
她看到闻人安端着一碗药进来,坐在了榻边,将那汤药一下一下的吹凉道:“儿子是特意来服侍母后进药的。”
太后在那榻上不知为何像是恼急了一般伸手要打翻他手里的药碗。
闻人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道:“您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太后猛地啐了他一口,几乎将那口痰啐在他的脸上。
闻人安厌恶的皱了皱眉,随后又笑了,他看着太后道:“让儿子猜猜您知道了多少,瑞卿对楚楚下毒,害得楚楚小产这件事您是肯定知道的吧?那楚楚其实怀的是个女儿您也该是知道的?还有您这药里的毒也是知道的?”
太后在榻上喉咙嘶吼着骂着什么,却如何也说不清楚。
闻人安笑道:“您别急,儿子今夜来就是想要跟您好好谈谈,您若是肯体恤儿子的一片苦心便成全了儿子,自己将这碗药喝了。”他抬了抬手里的药碗,叹息道:“儿子这样苦心积虑的筹划,也是为了大巽的江山社稷,为了咱们闻人家,难道您希望看到这好容易得来的江山就这样落在她们端木家的手里吗?”
他伸手握住了太后干枯颤抖的手道:“您不好受,儿子又何曾好受?当初为了稳定江山立了疏香为后,端木家一日日做大,如今竟为太子选了端木夜灵做太子妃,疏香的野心,她端木家是野心您不明白吗?若是再不除去她们,真将皇位传给太子,只怕日后这江山就改姓端木了。”
他叹了口气道:“疏香是朕的皇后,瑞卿是朕的儿子,要除去她们犹如心头割肉,朕如何能不心痛?可朕……也是没有法子。”
“楚楚何辜!”太后用尽了力气挣出一句话来,死抓着闻人安的手指一字字道:“你……你……你当日向我求娶楚楚时是如何答应我的!”
闻人安在那大殿之中悠长的叹出一口气,他如何不记得,那时太后不愿意让楚楚入宫,他和楚楚跪在佛堂之下求太后,他对着金身佛祖发誓,此生此世便是他死了也绝对不辜负楚楚,不让楚楚受半分委屈,若违背誓约就让他所得的都失去,死也不得瞑目。
他是当真的爱楚楚。
“是朕对不起楚楚。”闻人安对这一事是认的,愧疚的,“可就算朕不默许,这件事也会发生的,疏香是不会允许有人动摇太子的位置。”
“是你!”太后喉咙嘶哑,像是卡着一口散不开的痰,“是你让太医……说是皇子,是你将楚楚架在了众矢之的!你逼得太子动手!”
闻人安皱了眉道:“若是他们没有狼子野心又如何会动手?朕确实是宠楚楚,爱楚楚,他日楚楚真怀了皇子,朕的确是会像如今一样将江山予之,如何是朕的错?杀人之心是他们,母后错怪朕了。”他又道:“朕也想过,此次确实委屈了楚楚,牺牲了朕的女儿,可是这也是为了楚楚日后好,他日楚楚怀上皇子再没有可以伤害她的人了。”
太后忽然抬手,像是用尽力气一般一巴掌甩在闻人安的脸上,却终是没有力气,轻飘飘的落下。
闻人安冷笑了一声道:“朕知道母后不能理解朕的苦心,就算朕如今说等除掉端木家和太子之后朕会许给楚楚皇后之位来弥补,您也是不信的。”
太后在那榻上笑了起来,像是比哭还揪心,笑的泪水横流,含含糊糊,一遍一遍的叫嚷着:“怪我……怪我……我害了楚楚,我害了楚楚……”
闻人安听的烦了冷声道:“太后也不必如此难过,这江山总是要有人牺牲,您当初为这后宫之主,难道看这种事看的还不够多吗?”
看她哭的委实可怜,感受的老太太哭的像个小孩子一般。
闻人安又叹了口气,拿来帕子给她细细擦脸道:“您放心吧,这次既然牺牲了楚楚朕就一定会将端木家一网打尽,让他们再翻不得身。等到平了这场乱之后,朕会好好是补偿楚楚,也会完成您的心愿,将楚音和李云飞的婚事给办了。”他又端起那碗汤药,对太后道:“所以还请母后成全了儿子,将这碗药喝了,只要喝了就坐实了疏香害死您的罪名,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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