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美人 (青木源)

“不如玉环？”华匀道。

“……”公子均听后，俊脸红了一下。

“公子和叔姬都还没甚么呢！”雍疑赶紧提醒，玉环等物乃是男女定情的时候所送，眼下叔姬那边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叔姬都已经让人送消息过来了，自然是对公子有意。”华匀反驳。

“可是这女子你不到最后，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甚么啊。”雍疑好歹是有些经验，立刻就把华匀的话给塞回去了。

送消息又怎么样，他还遇见过两人过了一夜，结果日后照样不认人的女子呢。这女子的心思如同天上的云朵，看着是看明白了，可是变化多端。

“好了。”公子均从茵席上起来，腰下的玉组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自己想。”

说罢，他就大步往连通寝室的户道走去。

剩下华匀和雍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送女子喜欢的香草比较好。”

“送玉珏更好。”

两人一说完，立刻怒目相瞪。

*

郑媛出公宫出去游玩，在新郑之内就算有人图谋不轨，也不会对个公女下手，带着十个武士，再带上几个仆役就可以了。

到了约定的地方，郑媛掀起帷裳，果然就看到了那边的公子均。

一段时间没见，公子均似乎比以前还高了些。郑媛瞧着他日益鲜明的轮廓，在心里算了算他的年纪，算起来公子均十分年轻，只是比她大了几岁。这时节的少年骚动不安，活力十足。

郑媛让御人停车，她踩着踏几从帷车上下来。她的脚才落到地面上来，那边的公子均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那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视而笑。明明不过只是见了几面的人而已，算起来也就是比陌生人好些，可是见着面好似认识了很久似得。

郑媛走过去，她挺直了脊背，双手拢在袖中，腰下环配服帖的垂在裳旁。

“公子。”郑媛对他笑，眼前少年的轮廓要比之前鲜明，而且高上许多。

她眼睛扫过他的肩膀，和印象中比较了一下，的的确确要宽了些许。

“叔姬。”公子均双手拢在袖中对郑媛一礼，说话的时候，心跳的厉害，口干舌燥，心烦意燥偏偏又无可奈何。

“这几日公子可好？”郑媛见他似乎有些紧张，不禁笑着和他问他。

“这几日，新郑里头有些热，夜里入睡常觉得闷热。”公子均答完，一张俏脸顿时就涨的通红。

郑媛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而后噗嗤笑出来，“的确，最近是有些热，可能是夏日来了。公子夜里就寝，记得让竖仆点燃艾草，驱逐蚊虫。”

贵族们一般都有专门用来避暑的地室，郑媛也不清楚公子均的那间到底有没有。

“嗯。”公子均点头，郑媛无意间一眼看去，可以看到他耳后通红。耳后的发丝或许是涂了兰泽。发丝梳拢的整整齐齐，全部在头顶上结成了发髻，并且戴以发冠，冠缨在下颌处系好。

身上袍服整洁，腰间佩戴长剑。睫毛浓密而纤长，垂下眼的时候，她都看到那浓密的眼睫如同被蜻蜓点过的水面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少年长了一张精致的容貌，他不仅仅五官精致，甚至耳垂也漂亮，看着想要亲一亲，捏一捏。

她面上笑意越发浓厚。

今日她并没有着太多的装扮，远远没有公子均这般郑重其事。她还未到及笄，所以女子们用的粉她也不能用，未及笄的少女可不能在脸上用那些东西，不过也不需要。

明亮清澈的双眼，白皙细嫩的肌肤，不染任何丹朱却仍然饱满而嫣红的唇。这些比浓妆艳抹都无法比上的。

郑媛只带上寺人俠和两个武士，而公子均将自己的带来的家臣和竖仆都留在车旁。

两人并肩走在道路上，武士和寺人俠就走后面。

“这些日子在公宫里头颇为无聊。”郑媛和公子均抱怨，“身边人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偏偏最近忧心的事又多。”

郑媛不说，公子均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忧心。

“叔姬瘦了。”他突然道。

原本有些圆润的面颊这会已经有些尖尖的，哪怕那份明艳没有减掉半分，反而越发浓厚。叫人移不开眼，可他还是看出她比以前还是瘦了。

“……”郑媛一时哑然，他说的竟然是这个？

郑媛终于好多了，她躺了好一会，在寝席上眼睁睁的看着屋顶，她自从上回吐了赵会一身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她只记得赵会那堪称精彩的脸色，还有他被污糟的一塌糊涂的衣襟。她那会一半是忍不住，一半是想要好好的恶心一把赵会。既然赵会这么喜欢她的美色，那么也应该知道这美色之下的其他东西。士们一听，顿时脸都红了，更衣是贵人的雅致说法。其实就是去解溲，秽物气味不好闻，茅厕都是建在宫邸的偏僻之处，贵人夜里想要解溲了，不是自己准备个桶，就辛苦点去茅厕里头。

老妇人被郑媛一巴掌给打蒙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似乎只要用点劲就能揉成两段，谁知道她竟然性情这么暴烈？

“将她给我拖下去！”郑媛大喝。

“这人要是没了，可就没有人伺候您了。”武士方才也看到了老妇人拉扯郑媛的一幕，小美人被这么五大十粗的壮婢拉的险些摔倒，他们看着也是心有不忍。只是这小美人的脾气可不是逆来顺受，在他们出手之前，就把壮婢给打了一个嘴巴。

“没人了？”郑媛火冒三丈，“那也比这个好。”

“您还是赶紧去吧，让她伺候着，要是再有不敬之处，小人会处置的。”武士说着，狠狠瞪了老妇人一眼。所谓茅厕就是在屋子的后面，郑媛想要翻出去都有些困难。因为她看到了围墙外的火光，外头有人手持火把，围着围墙一圈，翻出去恐怕脚都还没有落地，就已经被发现了。

郑媛装模作样从茅厕里头出来，洗了双手再回到屋子里头。老妇人畏畏缩缩的跟在她身后，真正的寸步不离，等到她都回到房里了，人还在外头守着。

过了好一会，外头传来公鸡打鸣声，再一会天空放亮，外头的人声也多起来。门从外头被人推开，老妇人提着膳食走进来。

郑媛不知道在席上坐了多久，她看都没看老妇人一眼，执起双箸，直接将东西都吃的干干净净。以往为了身材，她都不会多吃。可是现在不多吃点积攒体力，到时候就算有办法逃走了，没有体力一切都是白搭。

她一口口将东西都吃到肚子里头去。这次不成，就只能等下次了。她咬住嘴唇，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郑媛抬头一看，发现有武士已经站到门口。

“叔姬今日要上路，赶快收拾一下。”

郑媛心立刻咯噔一下，果然来了。

赵会在新郑里头呆着，他是晋国人，而且重要的是，他的家族在晋国地位不低，甚至很高，能够左右晋侯的决定。晋国卿族坐大，其他有权势的卿族不止赵氏一个，可是眼下谁也没有赵氏这么风光。所以那些人可以怀疑他，但没有真凭实据的人证物证之前不能对他怎么样，更不能拦着他不准回晋国。

赵会让人告知留守这里的一些人，让他们带着郑媛先走。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郑媛被搀扶到马车上坐着，有几个全副武装的武士虎视眈眈的盯着，真是半点小动作都被人看的精光。

武士把她送入车中，然后叫人带上必需用品，就上了路。郑媛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要把她送到晋国去。一旦真到了晋国，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一块肉，生死随人了。

郑媛伸手将垂下来的车廉挑开一些，看到外头陌生的大路，抿紧了唇。要去晋国，最方便快捷的就是走大路。尤其带着她这么个柔弱女子，走什么小路山道的话，恐怕几个月都不能到。

走大路的话，那么她就有机可乘了。

*

新郑里头和往常一样，除非是郑国商人才能看出一丝不同来，城中的守卫更多了，甚至就算在大道上都能见到有人在盘查过往的行人。

只是里头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谁也不知道。

公子蛮急的嗓子眼里头冒火，妹妹又丢了，这次竟然还是在自己家门口丢了的，他知道的时候立刻就跳起来，回到家里，薛任哭哭啼啼找他来请罪，他都没有那个时间搭理，带着人就到外头去了。

家臣还有私兵都已经派了出去，他急的夜里都睡不好，几天下来，眼下一片乌黑不说，嘴里都起了几个大泡，只要喝水就疼的撕心裂肺。

“夫君喝点药汤吧。”薛任容色憔悴，她带着怀孕的陪媵坐在公子蛮的身边，“找叔姬是要紧，可是夫君也要在意自己的身体。”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公子蛮越发的暴躁，“如果当初你用心一点，叫人跟着她，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来！”

薛任一听，顿时啼哭起来，“夫君这意思是怪我？的确，我当时忙着让医师给重身的侧室看病，不小心之下就有了疏漏，这是我的过错，可是夫君也不应该不顾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