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势就执起鸡毛掸子,蔺衾猴儿一般跳开——苏虎对他可从来不玩笑,他已经吃亏了许多,赶紧道,“自然是邻居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
秋原道“是是是,邻居关系,诶,我记得你欠我三百四十一两六分银子,咱两这关系,你也不用还了,免得让人笑话。”
“对对对,啧,那点钱算什么,改天你有什么需要的帮忙的,我统统答应你,咱两邻居,斤斤计较让人笑话。”
秋原摸摸鼻子,笑得诚恳道“是啊,我看城东河滨湾的那块滩涂不错,反正也是荒地……”
蔺衾仿佛吃了死苍蝇一般,道“这个这个……”
秋原唤来小厮,手里拿着一张地契,道“来,画个押吧!”
“……”
一眨眼,苏俨竟然走了近一年,秋原平时忙碌着倒是不惦记,但每每看着家里的家具已经堆满了灰尘的时候,她难免会想起这个没良心的小崽子。
这两年战事连天,苏虎和秋成吵着要去当兵,都被秋原给灭了念头,但一家人忍不住想,苏俨是不是偷着去当兵了。
或者战死在沙场上了。
越想越觉得心惊,许泽儿在屋子里绣花,冷不防就被刺伤了手指头,她慌里慌张的跑过来,说是要去找苏俨。
秋原命人将送回屋子里去——她手指头上没哪一个是没有针眼的。
白天去楼里听书,说的是今年战事传来捷报,说是大荣国今年打了胜仗,那位屡次立战功的将军,就是幼时曾经送给敌国昌国的质子……
秋原没有听完,她这一年里都过得很无趣,至少在兴趣上过得很无趣,苏俨留下来的小本子都看完了,自己找的都是些俗套的故事,偶尔来听说书,说的都是些战场的英雄长短的故事,她最烦的就是这种事情,她穿了一件水绿色的披风,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而过,乱七八糟买了些小东西,突然见前面团团围住了一些人,她是个凑热闹的性子,上前一看。
地上的血泊里躺着个面色血污的青年。
饶是秋原淡定,当时手中的物什都滚落在地上了。
她赶紧走推开众人走上去,将他抱在怀里,拨开他发丝的手都有些颤抖,或许就是颤抖的手指头戳痛了他的皮肤,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一贯的面瘫脸,长长的睫毛间凝着血,他乌白的嘴角泛开一丝笑容,
“秋原,我被山贼打劫了。”
秋原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她朝着周围的人大喊,“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找大夫,快去啊!”
众人纷纷去找大夫了,苏俨闭了一会眼睛养神,又睁开,他从怀里掏出个血粼粼的小本本,递给秋原“我只剩下这个了,秋原,我没能赚到钱。”
秋原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你别说话,等会大夫就来了。”秋原看得心揪,她好好的养了两年的狼崽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睡了三天三夜,许泽儿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许泽儿哭晕了过去,被人抬进了屋子里,秋原收账回来,坐在他床前削梨子。
苏俨转醒过来,看见是她元圆润的下巴,小巧的唇瓣,弯弯的蛾眉,专注的将梨子皮削得长长一条,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是熟悉的在皂角味道。
内心的某个地方渐渐泛起涟漪,
冷不防秋原转过头来,道“哟!醒了!”
她脸上欢快的神情,他想起那天她抱着他慌张的模样,他觉得脸有些红,稍稍将身子露出一些,秋原伸手将他掖回去了。
他有点失望,她不是应该扑上来么?
秋原道“大夫说你就是外伤加过度疲劳,这时候就别受凉了,要什么我给你拿。”
他沉默了一会,道“秋原,我没挣着钱!”
秋原道“是你非要闹着出去挣钱,我没说不养你!”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在衣服里掏了掏,又掏出个话本子,递给秋原。
秋原接过来,上面血迹斑斑,她有些嫌弃,但这种时候表现出来,实在不太好,她咳嗽了一声道“我先放着,等会儿在看。”
苏俨垂着眸子嗯了一声,过了会又道“秋原,我不想去考状元!”
“怎么想到那个了?”
秋原把药端过来,送到他的唇畔,苏俨再次说道“我可以做家具,可以编竹篓,还可以种地。”
秋原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辜,她貌似没有嫌弃过他啊,不就是想让他学习一些生财之道么?
不学就算了,她叹息道,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说。
苏俨喝了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秋原本来想离开,但守着守着就睡着了,半夜风急,熟睡的苏俨暮然睁开了眼睛,手指一弹,半开的窗户暮然就被关上了,他伸手朝着秋原肩头一点,熟睡的秋原便得更加安静,他轻轻俯下身,用尽气力将她一提,抱着往床铺里头一滚,伤口似乎裂开了,然而他管不了这么多,手臂不断的收紧,他埋头在她的脖子里,大口的喘息,三百多个日夜里辗转的念想,没什么比抱着她更加贴实。
第72章 初来乍到系列三
这段日子以来,苏俨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人倒是越发的懒了。
转眼就到秋天,秋原决定将他和许泽儿的婚事办了,这是她一个人琢磨了很久的事情,但这件事到底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怎么说都得给当事人商量一下,虽然苏俨同许泽儿青梅竹马,她来提这个婚事有点多事,但秋原想,男子成了家,总归要老实些,免得他再往外面跑,说句老实话,她再也不想半路上捡个血粼粼的人回家了。
黄昏下的月见草低着头,彼时苏俨正在看书,听她这么说,翻了一页,头也不抬“你做主便好,只不过当初我曾答应过师傅,不能委屈许泽儿。
秋原呷了一口茶,道“无妨,明日你就一份休书。”
苏俨又翻了一页“这样对你总归不好。”
“我不在乎这个,左右不过一个名声,当不了饭吃,你同泽儿天生一对,再说了,她早就到了出阁的年纪,这样耽搁总是不好。”
苏俨翻书的手指一顿,他搁下书,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用茶盖撇开上头的白色的水沫,声音在白雾里十分缥缈。
“总得问问许泽儿的意见。”
秋原松了口气,笑道“她自然是同意的,我这就去同她商量一下,要什么样的嫁衣。”
她喜滋滋的走了出去,管事徐青匆匆拿了个账本走过来。
徐青是她请的账房先生,去年落第的秀才,做事倒是挺踏实的,秋原很信得过他,就是人很唠嗑,没事一堆话,有事话就更多了。
秋原一见他就是头疼,徐青倒是嘿嘿笑了两声,拿出一摞账本,秋原长叹一声,知道今晚的饭食是要晚吃了。
好不容易忙到了晚上,秋原稍稍空了一会,她正准备去厨房里捞点东西,后厨的瓦片上扑通掉下个黑影来。
秋原转过去,见蔺衾用黑布将脸蛋遮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照例是穿了貂毛大衣,手里一双桃花扇,见了她,倚在门框上悲壮的长嚎一声“我饿啊!”
话罢倒在旁边的椅子上软成一根面条,可怜巴巴的望着秋原。
秋原诧异了,他谄媚道“秋原,给我点吃的吧,我就告诉你我今天审的一件离奇的案子。”
见秋原没反应,他开始抹眼泪,道“我真的好饿。”
秋原翻了个白眼“衙门没给你饭吃?”
“我家没你家好吃。”
他顿了一下,于是说道:“我晓苏俨已经回来了,我也晓得我不应该再来找你,但是……”他甜甜一笑,一双桃花眼底秋波泛滥。
“但是你养一个小白脸是养,养两个小白脸也是养嘛!”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秋原傻眼了,苏虎气呼呼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的大棍子。
秋原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苏虎一口气冲到她的前面,脸色阴沉,说道“嫂子,我给我哥哥熬了碗燕窝,你帮我端过去吧!”
秋原赶紧抓住了他的棍子,原本就要逃走的蔺衾看见她伸出了援手,这回也不急了,腆着脸皮道“你听我解释!”他一贯晓得苏虎不会不听秋原的话,现在倒是放心,还慢悠悠的揭开锅盖,试图找点吃的。
苏虎气得七窍生烟,秋原见蔺衾已经毫无防备,松开了手端了燕窝粥,悄悄的出了门,顺带还将门给关上了。
蔺衾回头一看,诶字还没有说出口,院子里的秋原就只能听见他的惨叫声了。
秋原一路哼着小曲,心情很愉悦,就像是清晨树梢上的喜鹊,苏俨和许泽儿成亲,苏俨就算是真正的大人了,也许就能安定下来,呆在家中不再外出,又或者找点小生意营生,等再过两年,他们生了孩子,一家人还能更热闹点,时间会过得很快,苏虎和秋成,还有苏柳儿也会如同小白杨一眼蹭蹭长,苏虎力气大,又聪慧,去年送去学武了,等他再大一些,就给他开一个苏氏武馆,让他好好经营,至于秋成,先了考了秀才再做决定,但是文状元武状元是铁定不让他们去碰的,苏俨也不准去碰,这是她心中早就打定的主意——当今政治浑浊,如今她们不愁吃喝,做什么劳什子的官?她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钱她赚,人她养,万事只图一个安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