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再挑剔的婆婆,也要酸溜溜的说一句‘长得不错’。
美人保养得非常好,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偶尔透出来的睿智,表明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少女。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再年轻,至少按照大齐眼光来看,四十六岁的女人,已经算得上中老年妇女,慢说做祖母了,运气好一点的话,都能抱曾孙子了。
美人不是旁人,正是萧十三口中的‘老虔婆’,安南王太妃宁氏。
此刻,宁太妃正坐在一间四面皆是厚实石壁的密室里,整间密室没有窗户,唯有一道石门。
密室中有一张石板床,床头一侧放着个矮几,矮几上摆着茶壶、茶碗等物什。
密室正中间是一张方桌并四把椅子,桌旁摆着个博山香炉,白色烟气袅袅,淡淡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驱散了原本的腐臭和尿骚等臭味儿。
宁太妃坐在正对床板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个小巧的茶杯,一边轻啜茶水,一边悠然的说着闲话。
而床板上半躺着一个人,头发已经花白,一把乱糟糟的大胡子,掩住了大半的五官。
人很瘦,四肢以不自然的姿势软绵绵的瘫在床板上。
看身形,这应该是个男子,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的吓人,显然是许久没有晒过阳光。
他浑身无力,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暮气,仿佛下一刻就能咽气一般。
唯有一双眼睛,似是淬了毒汁,恶狠狠的盯着宁太妃。
待宁太妃说完,他才艰难的吐出字句,声音粗哑、刺耳,如同砂砾摩擦玻璃,难听的声音直接刺入人的耳膜,“很好,待到宴会开始,酒过三巡,众人心中的警戒渐渐松懈,你们便可以动手了。”
“王府的亲卫出动,从官职最高的人开始,顺从王府的人,可以存活,然不听从王府号令的,直接杀了。”
“那些来参加寿宴的女眷也要命人看守好,若是有带着孩子来的,就直接把孩子拎到众官员跟前,什么都不用说,只把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嘿嘿,那些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与此同时,王府的私兵出动,将通往云南、广西等处的道路全部封锁,设置关卡,准备弓箭手,慢说是大活人了,就是一只鸟儿也不许飞出新安。”
“通知那几家豪族一起动手,重点进攻乌蒙六部、水西以及益州,尤其是水西大营,可以采用仰阿莎的计策,派出‘疑兵’四处袭扰各个县城,故意放出风声,让水西大营的兵卒四处救援,届时水西空虚,王府的私兵便可以趁虚而入,朱、禄几家同时出兵,里应外合,如此不费什么力气便能拿下水西……”
男人越说越激动,脸上泛着奇异的红光,整个人也似乎忽然焕发了新生。
苦心经营十几年,王府三代人几十年的心愿,如今终于要达成了,他如何不激动?!
兴奋之余,他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看对面那个毒妇的时候,竟也少了几分怨恨。
不管怎么说,这毒妇还是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的进行着,眼瞅着大事可成,他心中满是欢喜。
然而,宁太妃却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凉凉的说了句:“宴席上动手?嘁,这也太老套了,本太妃不屑为之!”
噗~~
男人好悬吐出一口老血,直娘的,他怎么给忘了,宁氏最是个恶毒的女人,也最人性、不讲理!
第064章 终于动手了(一)
虽然是第一次打交道,顾伽罗对萧十三却有种莫名的信任。
哦不,确切来说,她是信得过萧十三背后的妙真。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顾伽罗提出了她的最大心愿,萧十三满脸苦逼,却还是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看得顾伽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心里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此人可靠!更可用!
“萧先生,你可有办法送信去安南?”
顾伽罗心里有了成算,话头一转,低声问了句。
萧十三挑眉:“顾大奶奶想给齐大人写信?可是有紧急的事情?”他不是已经答应帮忙把齐谨之铨叙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嘛,又何必多此一举?
顾伽罗神色不变,故作随意的说了句:“也没什么,就是想事先跟我家大爷说一声,到时候真若是出了事,您的人去了,大爷也有个准备。”
理由很牵强,萧十三若是信了,他也甭做什么暗探了。
不过,顾伽罗既这么说了,他不管信与不信,都要全力配合。
因为出京前,妙真大师曾经亲自召见了他,反复强调:见了顾大奶奶如同见到我!
其他的,妙真没有赘言,但萧十三却心领神会,即把顾伽罗当做暂时的新主子看待,哪怕对方想要他的命,他也不能拒绝。
‘主子’有命令,他乖乖执行便好,至于旁的,呵呵,人家肯给个理由,已经很不错了!
“没问题,顾大奶奶若是着急的话。我这就寻人去办,最快明日一早,齐大人便能看到您的书信。”
萧十三答应得十分痛快,语气也颇为轻松,显然对他而言,传递消息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伽罗大大的松了口气,诚挚的道了一声谢:“有劳萧先生了。大恩不言谢。今番您这般帮扶我们夫妻,他日我们定会予以厚报。”
……
新安县是安南王府所在地,远比安南其它府县繁华。
况新安与广西、云南等地毗邻。汉风盛行,就算是普通安南土人,也能说一些西南官话,大街小巷里。商铺林立,看着竟比乌蒙还要热闹。
新安富庶。驿馆也建得分外气派。
齐谨之作为近期第一个入住的官员,虽然品级略低,但因着王府管事的‘关照’,驿丞还是给他安排了一处上好的院落。
齐谨之带着二十护卫进了城。至少是在表面上,他只带了这么多人,其它人。早已换了服饰,分开住到了城内的几家客栈里。
二十个护卫跟着齐谨之进了院子。不等他发话,已经自动分作几队,将小院的几间房舍全都检查了一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连院中一处小小的狗洞都没有放过。
看到两个护卫搬来石块和泥土将狗洞堵了个严实,驿丞忍不住抽了抽额角,心道:不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嘛,架子端得竟比那几位二品的布政使还要大。
动辄前呼后应的,你以为你是谁呀,微服私访的王公贵族?
驿丞默默的吐着槽,脸上却带着恭敬地笑容,殷勤的招呼齐谨之进了正房,嘴里没口子的说着:“房舍有些简陋,胜在还算干净,一应铺盖、器物也都是清理过的……灶房里的火十二个时辰不灭,热水也是尽够的……咱们新安地处偏远,幸而物产还算丰富,夏季的果蔬也多,都是农户们一早采摘,天不亮就送进县城的,最是新鲜不过……”
啰啰嗦嗦的将驿馆的情况介绍了一番,虽然驿丞不住的说‘简陋’、‘委屈’,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骄傲,显然很为自己的家产自豪。
齐谨之并不反感驿丞的自说自夸,一个人,如果连生养自己的家乡都不热爱,其凉薄、冷情可见一斑。
不过,赶了近一天的路,齐谨之疲累得紧,实在没精力听驿丞闲话,瞅准空隙,他抬手打断驿丞的话:“有劳了,现在时辰不早了,我想洗漱一下,然后用些吃食,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驿丞这才发现齐谨之等人一身的疲惫和风尘,赶忙陪笑道:“哎呀,瞧我,只顾着说话,竟忘了正事。我、我这就吩咐下去,齐大人且稍等片刻,热水和饭食一会儿就得。”
齐谨之随意的摆了摆手,打发驿丞出去。
驿丞点头哈腰的行了礼,倒退着走了几步,退至门边,又点了几下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齐大勇走了过来,低声回禀道:“大爷,一切正常,驿馆里除了咱们,并没有其它的客人。加上驿丞在内,驿馆里一共有六名差役,皆是新安县人。驿丞姓阮,与王府的二管事关系莫逆……”
齐大勇一如既往的能干,抵达驿馆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便已经探听到了不少信息。
齐谨之点了下头,“嗯,让兄弟们多加小心。”
虽然齐谨之可以肯定,在寿宴前,他们一行人是安全的,可事有万一,他们初来新安,人生地不熟的,又有暗中的敌人窥伺,还是谨慎为上。
齐大勇答应一声,见齐谨之没有其它的吩咐,便退下去安排了。
齐谨之来到正堂的椅子上坐好,伸手捏了捏睛明穴,略略放松了下紧绷的神经。
忽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齐谨之皱眉,正欲开口询问,齐大勇已经噔噔的跑了进来。
“大爷,又有一伙人来驿馆投宿,看装束,似是水西的夷人。”
齐大勇气息微喘的低声说道。
“夷人?莫非是安宣抚使等一行人到了?”
齐谨之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能态度鲜明的与王府撇开关系、不去王府而选择驿馆的人,掰着手指就能数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