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管清晰地听出了这话语里头赶客的浓重味道,柳轻非依旧似若未听见一般,挂着邪魅的淡笑,一如他血影楼楼主的招牌笑靥。他直直地走向半夜里独酌的皇太子,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对侧,从桌上扣起一只普通的瓷杯,清脆地扣响在玉桌上:“斟酒。”
龙皓远抬眉,表情复杂地瞅了他一眼。尔后才动作缓慢地执起酒壶,在他的瓷杯中倒入了一杯香气四溢的清酒,纯洁的良液里倒映着着室内摇曳明晃晃的烛光,镜花水月,竟是让人瞧了多了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除了我的父皇,你可是整个王朝唯一敢让我为你斟酒的人。”龙皓远面无表情地端起了眼前的夜光杯,头一仰,杯中良液一口饮尽,“就连我八皇弟也没有这份殊荣。”
柳轻非端起那只瓷杯,贴近自己的鼻尖,稍稍嗅了嗅酒中清冽的香气,尔后才小小啜饮了一口,面上泛起一阵慵懒的轻笑:“你喝酒着实与夏洛有相像之处。”
而远处在京城自己绮香楼中的夏洛在同一刻蓦地打了个喷嚏,让那坐在他身旁抿着香茶看着手中竹策的八王爷眼带关怀地请问一句:“咦,洛兄,你可是着凉了?”
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夏洛,龙皓远倒也没放在心中,抬手又是为自己添了一杯清酒,尔后重重地放下酒壶,任着那只夜光杯盛着透明良液落寞地放置在玉桌上。
“不知柳公子半夜里来找本太子是为何事?”
柳轻非轻轻笑了一声,俊逸的脸上闪过了几分揶揄:“太子殿下,难得听你自称‘本太子’,这几日里,你的架子尤其大,前些日子你甚至还在朝阳殿内对我们家凤舞说那番话,看来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我们一介平民果真没有那个资格与皇族相提并论。”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轻非的话语正好一箭中了龙皓远的痛楚,让他瞬刻凝眉怒视,声调也一同高了几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和零的关系就更为僵冷了。不知他们二人当真是相克亦或是八字不合,从开初的屡屡遇险,到皇宫中更是多次发生不合,老天爷这个抓弄实在太大了,为何偏偏让他喜欢上这么一个女子。
当日柳轻非抛却了男子的尊严,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佳人的面前,虽未得到佳人的当场谅解,事后两人却依旧维持着原来那怪异非常的亲密关系;而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跪下身来,佳人却是残忍地让他却接受了父皇母后的指婚,让他如何不为这件事而心感不顺、不甘。
“你不该这么说她。”修长的指尖拨弄着面前的瓷杯,柳轻非一张俊容映着室内通明光亮的烛火,更显得阴性十足,美艳万分。意外地,他没有用上戏谑的语气,也没有嘲讽之意,就是这么语气平淡地对龙皓远说道:“做这个决定的人,不是她。”
龙皓远双眸带着些阴戾,幽幽地抬头望向那个绝色的男子,“被指婚的人,不是你。”因为他不是皇族,因为他不需要奉命行婚,因为他可以常伴佳人身侧,所以他才可说得这么轻巧。
皇太子又如何,拥护权势命令,地位尊贵,受尽万人敬仰,但却连喜爱的人都不能拥入怀中。倘若当日没有遇上那个空灵冷艳的女子,他会随着父皇母后的旨意选一位官家小姐成婚立妃,但命运弄人,他遇上了,却也失去了。应该说,他从未得到过……
“你以为她会喜欢你么?”柳轻非蓦地道了一句,妖魅的双瞳没有望着龙皓远,却是认真地盯着手中盛酒的瓷杯,“就算你能说服你父皇让她与你成婚,你认为她会愿意吗?”
“她喜欢你吗?”龙皓远不答反问,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悦,甚至听出了其中隐含的妒意,“告诉我,她喜欢你吗?”
柳轻非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面上的表情倏然全无,就这么维持着手持酒杯递到唇边的动作,没有把杯中的美液饮入嘴中。
好一阵,在龙皓远执着的盯视中,他才稍带些叹意地回道:“我不知道。”
这句话中隐含着太多的情绪,有无奈,有叹息,有遗憾。
他没有说谎,他真的不知道。
龙皓远收回自己的视线,端起夜光杯,又是仰首倾尽一杯清酒,那烛光映在他的面上,多了几分凄然,多了几分苦意。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知道外头略有些凉意的长廊上想起了一只小兽略带提醒的“嗷嗷”声后,柳轻非才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身,把瓷杯轻轻地放在了玉桌上,背过身去。
顿了顿,他没有立刻离去,就那么背对着面无表情的龙皓远,面向着透着清白月光的窗柩,淡淡地落下了一句:“她关心你,这是事实。后天便是你的大婚,虽然你未来的妃子爱着你,但是堤防她。”
尔后,他身形一闪,那硕长的身影就这么顿然消失不见,仅剩得那桌上的瓷杯盛着半杯的清酒,静静地立在玉桌上。
龙皓远执起那只瓷杯,面色平静地把杯中的清酒悉数倒在了地上,尔后动作轻缓地把那瓷杯重新扣回在玉桌上。
两日后便是太子大婚之日,整个王朝上下的百姓无不期待当朝皇太子的婚事,早早地便围在了朝阳门外候着想要一睹太子皇威与太子妃的庐山之容,顿时皇宫宫门外在天刚吐白之际便已满满地围满了好事的百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本来皇族大婚着实需要准备一个月,但不知为何,距离皇帝下诏到成婚大殿也不过是短短七日时间。据传这场婚宴是皇上皇后早已属意,当朝右丞相独孤晔更是每每催促早已过了成婚年岁的太子殿下依照礼数迎入太子妃,由此说来,此场大婚的筹备早已是多日之前的事情了。
迎亲队伍远远地便被那站在拱门上方的守卫瞧见,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无限的威严与皇族气质从缓缓地走向了朝阳门,那兴奋不已的百姓们均自觉地让出了依条大道,待迎亲队伍走进时,“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百年好合,千岁千岁千千岁”的话语不绝于耳,每分每秒的喧嚷皆显露出气氛的欢腾与喜庆。
夏洛站在城门附近的茶馆最高层之上,远远地凝睇着这场浩大的婚宴,端起一旁的酒杯面无表情地啜饮着,一双带着冷然的眼眸随意地瞥向了那壮观的迎亲队伍,一只大手倚在栏杆之上,面上并无多少多余情绪。
迎亲队伍的两旁均是严肃地站着两列身带佩刀,一身严肃着装的御林军,个个面色凛然,目光向前,警戒地守卫着队列正中的两个重要人物。在御林军内侧的是身着淡蓝色仪仗服的、头戴黑纱宫帽,脸上满是喜庆之色的宫廷侍卫与携着好些华美婚庆贡品珠宝的侍从们。
而队列最前方,龙皓远头戴太子旒冕冠,一身金黄色蟒袍,上头那用金丝特意勾描的祥龙威武无比,他的腰间佩着绍光剑,足上踏着一双精致多彩的黑色短靴,整个架势看起来精神抖擞气势万分,丝毫没有污着皇族一丝的尊贵之气。
他骑着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马面精神,四蹄有力,背部的马鞍流光溢彩,尊贵非凡,不难瞧出此马的矜贵。此刻,龙皓远的脸上并无多少喜庆之色,虽说不上一脸的不善或阴沉,但是隐隐还是能从他紧抿的薄唇和略带些绷紧之意的面上瞧出他心中的隐忍。
在队伍的正中央,一顶十六人抬着的金顶黄缎大轿在万人的簇拥之下缓缓前行,轿中仪态端庄地坐着今日受尽瞩目的太子妃——秦如烟。此刻的她身着那身精致万分,夺人眼目的美艳嫁衣,没有盖头,却有一袭吊坠在脸上的琉璃坠饰挡住了她如花的美艳,却挡不住她头上插缀着的精妙朱鸾美玉装饰,整个形象珠光宝气,尊贵万分。
精美轿子之上缀有精致曼妙的帘布和美玉雕饰,让外头的百姓无法瞧清秦如烟的如花美颜,只能在底下隐隐兴奋,唇上多番私语。但从她那温柔端庄的坐姿和满身惊艳众人的装扮瞧来,黎民的最终传道的更多是她的神秘与美丽。
不多时,迎亲队伍便缓缓走入了宫门,直接走向了宏伟的大殿。队伍在殿前的广场便停了下来,皇帝等众多文武百官正候在大殿之上等待着两位新人,包括那盛装打扮一番的零和柳轻非,皆静静立于皇帝的左侧,等待着御阶之下的两位新人携手上殿。
上殿以前,龙皓远完成了一整套繁琐的祭天祭地祭祖的仪式,尔后在那些内官的指引之下,皇太子必须要牵着太子妃的手走上御阶。
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呼,秦如烟篇在几个婢女的扶撑下走下了轿,大红裙褂扑在地上,映着头上那稍带暖意的骄阳,一声精美的红妆散发着隐隐的光亮,光灿万分,美艳无比,那与神俱来的贵族之气毫不掩饰地散发了出来。
龙皓远面色依旧淡然,无什么欢喜的表情,静静地立在原地瞧着那个珠帘荡漾,红唇如血,美颜如玉的佳人,却并无走上前方的意思。
那立在一旁的礼官高呼了一声后,并无得到龙皓远的回应,当下额际落下了一颗大大的冷汗,一张惊诧的脸满是无措。抬头敲了敲那病不十分高耸但阶级好多的阶梯,那礼官轻轻地咳了两声,尔后再次扬起大嗓子,高呼了一句:“上御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