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涵风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周茂打断了,“世女殿下不是还有公务在身吗,不如先去湛洲衙门处理公务,等我这边处理好之后再去寻你。”
他这句话可实在不怎么动听,一出口穆涵风便微微拧起了眉,却也没说什么,柔声叮嘱了几句后当真带着几个人撑开伞走了。
她一走,弥漫在众人之间的那股紧张氛围便也消散了,众多伙计都凑上前来和周茂寒暄说话,顺便恭喜他成了世女的未婚夫。
笑着和大家寒暄了几句后,周茂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凝重。“我这次来湛州可不只是来看看你们,是有要紧的事。”
“你们也看到了吧,今年的雨季比往年厉害得多,整个大玥都是这样的天气,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前些日子便陆陆续续有地势低的几个地方官员上报京城,不是决堤就是淹水,情形很不好。”
“所以那位世女殿下就是为了此事来到湛州?”尹珂出声问道。
“是。”周茂点头,“湛江是大玥境内数一数二的大江,自然是重中之重,女皇陛下便特派了穆……世女前来查看湛江流域的防护措施。”
他偏头看了看院子里的积水,皱了皱眉,“没想到情况已经这么严重,小半个湛州城都已经开始积水了,若是大雨继续下下去,恐怕……”
尹珂也道:“是啊,大雨下个不停,但雨季还长着呢,已经有不少人都暂时离开湛州找地方避一避了,你今天也是赶巧了,我们也正打算去百杏村待一阵,那里地势高,就算有什么万一应该也不会被波及。”
周茂点头,“看来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那就好。这边我先看看情况,若是真的有被淹城的可能,官府也应当会组织百姓往高处躲,到时候很可能会选择百杏村之类的地方。”
尹珂点头表示知道了,身边的人太多,很多事情她也不好问,比如周茂在京城发生了什么,怎么成了那位世女殿下的未婚夫之类的,只能就此告别,想着等有空时候再好好聊聊。
周茂和那位世女在一块,尹珂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和他告别后便带着众多伙计往百杏村而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顾家,还好之前顾白兰成亲的时候尹珂顺便拿出了些银子把房屋修缮了一下,又加盖了两间,现在挤一挤也能让大家住下。
顾家来了这么多人,自然也是引起了村人的注意。时不时的便有人来串门,明里暗里的打听是不是顾家出了什么事,得知他们是担心湛州城被水淹,特地跑回来‘避难
’时都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没经历过真正称得上水灾的大事,这些村人都对这样的天气满不在乎,并没察觉到和往年相比有什么区别。甚至觉得尹珂他们大惊小怪的犯傻,不过是下了点雨便抛下生意那么好的铺子躲到村里来了,这一天得少赚多少银子啊?
一开始抱有这样想法的村人不少,但是随着雨一直不停地下,从湛州城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官府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把湛州百姓从城里撤出,这些三五不时就跑来酸她们几句的人也渐渐消失了。
湛州城不算小,约有两万人口,除了能到地处安全地带的亲友家躲避的,还剩一万多。这一万多人被分散安排到了周边安全的县,镇,村附近,有空的寺庙祠堂的便住寺庙祠堂,没有的也只能搭一些简易棚子。当然,如果你愿意花钱向村民租房也没问题。
因为是在被彻底淹没前撤出来的,所以这些人倒还都带了行李细软,缺什么便直接向村人购买。百杏村人看这些城里人出手阔绰,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甚至有人特意做了小吃什么的到祠堂里去卖,生意竟然还不错。
村人们沾沾自喜地认为赚钱的机会到了,但是尹珂却有些不安。百杏村人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每年的收成留够自家吃的便都拿去换银子了。现下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村里储存的这点粮食……够吃吗?现在贪图高价把粮食卖了,之后用钱能买到粮食吗?
☆、冲突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湛州城被水淹了,里头虽然有粮食却无法运出来,而若是从别的地方借调,或者从京城拨下来,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况,也是会花费好一番工夫的。
况且……这次受灾的不止是湛州一处,湛江流域,还有一些低洼地方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就算拨了粮食下来,也是僧多粥少。
她也想当好人,也愿意做好事,但老实说她们现在的粮食也并没有太多,毕竟要那么多人分,而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退去,她不敢贸然就把粮食分给别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大雨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那些卖粮食的村人似乎也终于想通了这一点,忽然就不再愿意卖了,除非给的价钱实在让人心动,粮食的价钱一下子就抬得很高。
虽然算是‘城里人’,但到百杏村暂避的也都是些市井小民罢了,有几个是买得起高价粮的有钱人呢?于是一下子,村里人和城里人的矛盾便被此举激化了。
“嫂子,不好了不好了,祠堂那边打起来啦!”匆匆忙忙的,撑着油纸伞的顾千阳从外头跑了进来,纸伞毕竟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雨,她出去了这一趟,身上的衣裳便全都湿透了。
“打起来了?怎么回事!?”尹珂正在厨房清点粮食,听见顾千阳的叫喊便匆匆出了厨房皱眉问道。
“还不是因为粮食!”顾千阳又生气又有些无奈道:“村里好多人家都不肯卖粮食了,仅有的那几家又胡乱开价,所以今天就打起来了,现在祠堂那边乱得厉害呢!”
尹珂皱眉,现在就出乱子,等到粮食真的不够吃的时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虽说有官府的人在,但是人一旦被逼上绝路……
越想越着急,尹珂当即开口道:“我去看看,千阳你快去把衣裳换了,厨房里有热水弄一点擦洗一下。”找了件蓑衣披上,又拿起顾千阳那把油纸伞,尹珂匆匆向百杏村祠堂走去。她在百杏村和湛州城都还有几分知名度,去劝劝看能不能劝住打架的人吧。
祠堂是一个村子最重要的地方,主要用来祭祀先祖,也时常在村子里有什么活动时作为场地使用。因为百杏村有三个大姓,所以祠堂也是供奉着三家先祖,特意修建的很大,用来安置那些避难的湛州城人正好合适。
远远地,就能听见平日里寂静空荡的祠堂里传来一阵阵嘈杂喧闹声,还夹杂着一两声怒吼或是孩子的哭叫,尹珂皱紧眉头,加快了脚步。
祠堂离顾家还是有些远的,所以等尹珂到达的时候,鞋子裤脚已经被泥水湿透,身上的衣裳头发也湿了大半,看起来非常狼狈。
不过现在却没有人在意她的狼狈就是了,不管是百杏村的人还是湛州城的人,现在都聚在大厅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有几个小孩子还被吓得哇哇大哭。
尹珂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钻到了最里边,只见里正婆婆已经坐在那里了,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人扯开,嘴里却都还叫骂不休。
说来这两人,还都是尹珂认识的人,一个是湛洲城人叫做邱萍的,算是饴点斋的熟客,时常会到铺子里去买点心。另一个是百杏村人赵小玉,特别喜欢占人便宜,有些歪心眼,她刚开始卖面包那会儿,这人也和顾彤她们一起偷偷做面包卖。
“二珂,你也过来了?”里正婆婆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眼睛却尖,一眼便看见了尹珂,连忙招呼她上前,“你来,来帮老婆子我参谋参谋,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尹珂上门到了百杏村,又在湛洲城开铺子,但严格来说她其实是尹家村人,所以对于百杏村人和湛洲城人的矛盾,她的立场应当是比较客观,两边人也应当愿意听她一句吧。
看见是她,那个邱萍顿时显露出了几分笑意,连忙开口叫道:“尹掌柜你来得正好,湛洲城谁不知道你们铺子最讲信义公道,烦你给我们评评理,看看此事到底是谁对谁错!”在场的湛洲人也多半知道她,当下都开口起哄,要她评理。
和邱萍不同,赵小玉看见是尹珂,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大好。她也知道当初偷学了尹珂做面包的手艺不太地道,尹珂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百杏村人,她未必会站在自己这边。耳朵听见那些湛洲人对她的恭维,心里更是恼怒,不过是做面包罢了,谁不会做!?只是她尹二傻好运,抱上了周家二公子的大腿,若是她能认识周家公子,一定能做得更好!
她心里的愤愤不平尹珂是不知道,她忽然被里正婆婆点了名,心里正无奈苦笑,这水太浑她也不想趟啊。
无奈已经被点了大名,躲是躲不过了。于是她只得开口道:“说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不清楚呢,只是听千阳说这边打架了这才连忙过来看看,想着劝阻一二,别闹出什么大事。”
邱萍冷哼一声,“这就要问那边那个黑心肝得赵小玉了!尹掌柜,湛洲城此次遭了水淹之灾,百杏村能收容我们,给我们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邱某很是感激,我相信大家也都很感激。但是百杏村虽然大多数都是良善之人,却也难免夹杂着一些老鼠屎!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和赵小玉买粮食被褥,她要价已经比市面上高两成了,我想着现在情况特殊只得认栽,没想到她竟然越来越过分,我们前天说好的五十斤玉米面,她今天又来说要加价两成!我一时气不过这才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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