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芳递过一杯水给赵氏,还是不解,“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娶了别人,那还有姐姐什么事,杜氏要是知道在她过门前还有你这事,也未必肯嫁。”
“嘘——”赵氏说的兴起,猛然想起怀中的梅映雪,赶紧禁了嘴,这种话到底还是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谁知道哪一天孩子嘴快给说出去,少不得要惹出事来。
三人都心头一跳,凑过来细看,却见梅映雪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已睡的熟了,这才放下心来,赵氏又小心的往上搂了楼,将她圈在怀里,郑淑芳提议还是送去床上睡,赵氏却摇头,“还是抱着吧,一动又该醒了,我抱着倒好,她要是醒,我一眼就瞧着了。”郑姨娘心系自己,也随声附和,只催赵氏赶紧接着说。
赵氏就很别扭的道,“按说是没什么事了,可是老太太又来求我,要你姐姐做妾。”
“杜氏都已经进门,这亲事也该算了,居然还要求妾,她倒有脸?好歹爹那时还做着七品官呢,姐姐还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呢,要配个什么高门不行?梅家算什么,没个官身,也没几个钱,倒是把自己看得脸大,娘,你也是,就不该同意。”郑淑芳不满,郑姨娘也委屈。
赵氏无奈的长叹一声,“她向来好算计,吃准了咱们家会同意,你们姐妹俩哪里知道,那时候你爹正被查呢,帐务亏空,险些就要遭罪,要是被查出什么来,保不齐咱们一家都要遭殃,你爹日夜惶恐,急出一身病来,张氏就来谈条件,梅家出钱把亏先填了,保你爹官途无恙,等淑芬过去做妾,那些钱再随嫁妆还回梅家,没奈何,为了保住你爹的官位,只好同意了。”
郑姨娘吃惊,“这就可笑了,梅家哪有那些钱?我嫁过来这么些年还不知道?老太太最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家里但凡新裁剪件衣裳,都恨不得先在大门口挂三天,让天下人都知道梅家有钱做得起衣裳,其实没几个家当,她又从哪里弄钱来帮咱们?再说了,除了梅家,新乡有的是有钱人,咱家那些世交里谁不比梅家有钱?又何必为了梅家牙缝里那几个钱把我搭进去?”
“你说的轻巧,却不知道当时我和你爹愁的哟,唉——”赵氏说起这事就有些愤愤,“平时里多少人求着巴结你爹,眼见着你爹要出事,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全没影了,梅家二房虽然没钱,大房还有些钱,大房虽然比二房厚道些,却是十足的精明,要不能挣下那么多家产?老太太早和他们商量妥了,大房得知最后用不着舍钱还得落个当官的亲戚,自然应的快,两房要是把钱凑一块,倒也不少。”
郑淑芳冷笑,“果然好算计,人也得了,钱也没舍。”
郑姨娘却哼了哼,“我说呢,怎么嫁妆到了梅家就被老太太收走了,别人家的嫁妆都是新妇自己收的,我虽然是个妾,可是当初也有说好的,必不拿我当妾看,要不然我也不答应的。娘,这嫁妆事儿我每次问你,你只哄我说,放在老太太那里倒好,拿人手短,她拿着我嫁妆,必不敢对我如何,原来却是这样一回事。”
赵氏点头,“正是,这事儿我是瞒着你的,毕竟你爹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怕你年轻气盛嘴又不紧,不过,当时老太太是亲口保证的,说是只要你去当妾,一切待遇如同正室,而且梅家恩也不会再纳妾。”
“不纳妾?那西跨院住的是什么人?”郑姨娘满脸的不悦。
赵氏就劝她,“这事儿我自然寻个机会和老太太好好算账,不过,算账的事只许我一个人,你们俩不要搅进来,虽然这事儿是梅家失了承诺,但是那章姨娘也是才进府的,就算生了孩子也没让进来,硬是扔在外面十几年,也够可以了,说起来,你这北园的吃穿用度倒是不错,这一点她倒没有食言。”
郑姨娘冷笑,“娘,你老糊涂了吗,连这都看不出来,老太太只不过是想我抬高了打压杜氏而已,她就是故意使劲给我好的,好气死杜氏,再说了,就你眼皮子浅,你只瞧着我这园子里有几样新家什就算不错了?都是些不值钱的花样子,老太太给的东西,没一样是好的,搁别人家,谁人稀罕,别说老爷现在是个正六品官,在这京州,就是个未入流的人家里,也比这富贵,也就梅家自欺欺人。”
郑淑芳也点头,“我瞧着也是,这家当还不如延津咱们家呢,姐姐说的老太太的心思有理儿,说不准啊,老太太一开始就是打得这主意,生怕杜氏得意,赶紧给儿子娶个妾,也好制衡杜氏,咯咯,不过,那个杜氏也真是蠢的,果然被收拾的灰头土脑。”
赵氏就看看左右一对女儿,得意的笑,“所以说嘛,不管做妻做妾,女人只要聪明,就能过得舒心,要是不聪明,给个正室当也是白搭,照样生不如死,生个儿子也没用,人家都说,母凭子贵,我倒瞧着,杜氏这辈子反而毁在她这儿子身上了,没儿子的时候,婆媳俩倒也能勉强过一过,有了儿子才真的水火不容,还不如淑芬,生两个女儿到好好的。”
郑姨娘就笑,“娘的这话很对,我就常常忍不住笑,大少爷那个样子,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梅家要是真靠他,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杜氏生个这样的儿子,以后大少爷要是做出什么败坏名声的事来,她这个生母嫡母少不得还要连累,有什么好的?且等着吧,老太太到时候一准要倒打一耙,把罪都推到杜氏身上,说是她没教养好。”
郑淑芳道,“我倒觉得,杜氏在儿子这个事上真够冤的,大少爷从小到大都是老太太带的,老太太那样,能带出什么出息来,还当个宝贝自己美呢。”
赵氏就不屑,“美?美到头了!你们俩瞧瞧今天这事儿,想想以后她还有的美吗?她自己毁了自己的孙子,自己还不知道呢,一门心思只想着排挤杜氏,结果,把自己抢过来的宝贝孙子也排挤没了,母子连心这是天性,她非要横插一刀把人家母子分开,这梅家,以后有的笑话看了。我说,淑芬,你可得小心了,别殃及池鱼。”
“哼,大少爷的事,我可不掺和,由着她们乱去吧,我们娘仨乐得看戏,反正映雪映霜以后要嫁出去,也分不着梅家的家产,我才不自己找虱子挠呢,还不如抓紧时间给三小姐四小姐多捞点嫁妆。”郑姨娘呵呵的笑,直笑的前仰后合,“对了,新进府的那个章姨娘和二小姐,更是有趣,她们来了以后啊,这府里更热闹了,那章姨娘长得没模样,胆子还比老鼠小,老太太和我一合计,在她门槛边打层蜡,只将她摔得血糊糊的,你们可都注意到她额头上那个疤了没,就是那次摔得,估计这辈子都消不下去了,偏生吓得更不敢出声了,老鼠钻进地洞里出不来了,二小姐倒是发现了地上有蜡,可惜啊也是个呆子,我跟你们讲讲——”
“四小姐,你怎么站门口不进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声音,瞬间截断郑姨娘的连说带笑,三人脸色同时剧变,面面相觑。
门帘子挑了起来,露出梅映霜一张惊得发呆的脸,在她身后,为她打帘子的,是一脸盈盈笑容的小蝶。
谁也没有注意到,赵氏怀中的梅映雪,睫毛轻轻一颤,嘴角浮出一个奇怪的笑来。
☆、凤钗
若胭和章姨娘对坐着,初夏找了一瓶药水来,在若胭膝盖上抹一阵揉一阵,难得的是章姨娘也安静的没有唠叨,却在无声的落泪,若胭颇感愧疚,自己总是在惹祸,姨娘总是在担忧,前几次自己还能撒娇卖萌将事情忽悠过去,可是这次的事,有些大了,可不是哄哄章姨娘就能收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咬了半晌嘴唇,才刚支吾出一个“我——”就被章姨娘摆手制止了,“二小姐不必愧疚,这事,也不怨二小姐,该发生的,迟早都会发生,避也避不开,姨娘只是后悔,后悔当初思虑太少,当初,当初就不该进府。”
若胭心堵的慌,心忖,若是姨娘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儿都是假的,真女儿一进府就已经死了,更不知要后悔成怎样。
“姨娘,避不开就面对吧。”想来想去,若胭还是说了这句话。
章姨娘叹气,看着若胭好一阵,似乎心思百般纠结犹豫,到底吐了真心话,“二小姐,姨娘没用,不能为二小姐挣来风光宠爱,只求平安顺当,不要怪姨娘自私无义,姨娘今天真是……真是后悔了和太太亲近,要是咱们一开始就讨好着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也先去中园,也许就不会有事了,二小姐,姨娘心里也知道太太是个好人,是个难得的正室太太,可是,这梅府里不是太太做主啊,是老太太做主啊,太太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保住我们娘俩,二小姐,你别生气,姨娘也是没有办法,姨娘就是不顾自己,也要想到你啊,老太太现在越发不待见你了,你的亲事以后可怎么办,还能指望太太来顾及你吗。”说着,终是忍不住大声哭起来,若胭的亲事才是她最大的心结,也是她当时求着进府的根本原因,可如今这情景,只怕是自寻死路了。
若胭也心酸起来,她并不觉得章姨娘的话刺耳,相反觉得无比温暖亲切,因为这是她听到的最真实最贴心的话了,虽然她不赞同话中之意,却深切理解这是章姨娘能为她想到的最好的路了,可惜自己并不认同,若胭是个骨子里极其倔强反抗的,而且侠义心重,既然认定了杜氏比张氏善,就会一门心思对她好,并不会顾及自己的安危,至于章姨娘最为忧心的亲事,反而是若胭最漠然的事,不,应该是最回避的事,因为上辈子的死因,若胭对于婚姻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生长出敌对和反抗,亲事嘛,自然是越晚提及越好,甚至没人管成为老姑娘更好,只是,她终究还不知道,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