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日后登基,最多一旨追封,奈何人已黄土,又有何益?
这样一想,心又起伏,终究这世上无人可信,自己能引以为支撑的只有自己的信念和云懿霆临走的承诺。
对!他的承诺!他说过,他必定平安回来。
“三奶奶,该喝药了。”晓蓉端进汤药来,若胭眨眨眼,端起来,一饮而尽。
转眼就是清明,若胭去半缘庵祭奠杜氏,云归雁也同行去祭奠周氏,若胭想起初见归雁之情景,慨然一叹,将周氏之祭礼一并备下,两人同坐一车,领着多少丫头,浩浩荡荡的一路去了半缘庵。
云归雁叹道,“往年都是三哥带着我来的,唯独今年,三哥不在。”
若胭闻言,心中也潸潸然,却笑道,“这不是有三嫂在嘛。”
云归雁也笑起来。
在半缘庵门口,不早不晚遇上许明道兄妹,四人相见,唯独云归雁与许明道不太熟悉,似有些别扭,红着脸打了招呼,就有些寡言,只拉着许明玉低声细语,低首垂眸,可见粉颈如雪、双颊飞霞,许明道乍见若胭却惊得有些恍神,即使已经听明玉说起,亲眼见到仍是不敢置信一个多月不见,她已经消瘦至此,下巴削尖、面色苍白,眉宇之间忧愁缠绕,果真是因为侯爷待罪之事?
“表妹,侯爷威名,朝野震撼,皇上心中有数。”许明道低声劝道。
若胭微笑,“谢表哥宽心。”
许明道微微皱眉,“并不是宽心,表妹不比其他闺阁,心中自有丘壑,想必明白何以固国?军也。军中之主,帅也。将易得,帅难求,皇上英明,当下朝中可领兵驻地者,有;可冲锋陷阵以一敌百者,有;可是,能如侯爷一样安邦定国统帅三军者,举目四望,何人?只要侯爷无不赦之处,都不足为虑。”
若胭没有说话,可是,现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是太子啊,是皇上的亲骨肉、是江山将来的继承者啊,侯爷这次真的是用兵失策啊,怎么能让太子上阵呢?让他跟着去前线看看热闹、分个功劳不就行了吗?
许明道怕她不明白,又补了一句,“表妹,今春庄子里可都已经下了种?”
神跳跃啊!若胭茫然摇头,她记得上次去庄子,冯管事说还得过些时日呢,如今大家都是吃着年前种的菘。
许明道意味深长的道,“就算下了种,还要等到秋天才能收获呢,所以说,现在吃的,都是去年的余粮。”
若胭刹那间就恍然了,是啊,本朝虽然历经三位君主,但是边境仍然时有不宁,但是因为三位君主向来崇尚文治,尤其当今,力推科举求仕,以致于国内文才济济,但是武材凋零,稍有威名者大多是先帝遗将,近些年也都因年迈,或告老归田,或驾鹤西去,也只有忠武侯可挡一面,又是难得的忠勇正直、不结党营私,若舍去,恐怕出现青黄不接的危局。
那么,侯爷还是不会有事的吧。
祭奠过杜氏,云归雁和若胭继续祭奠周氏,许明道兄妹见了,道,“晚辈理当也拜祭。”也上香行礼,云归雁和若胭从旁还礼。
礼毕,四人离殿叙话,许是没有长辈同在,云归雁也不避男女之嫌,挨着若胭一起陪坐,话题少不了仍是先说了说云家的事,又提及许明道的春闱,云归雁绞着手指,轻轻的道,“再有两日就放榜了,许公子意下如何?”
许明道莞尔一笑,“明道之意,当初已尽在文章,如今只看审阅大人之意了。”
大家就都笑起来。
许明道又道,“榜上有名无名,放榜之后,明道都会登门叩谢恩师。”
云归雁目光一闪,飞快的看他一眼,这就是说,再过两天,他会去云家喽?
言谈一番,眼见天色不早,便两两别过,各自返家。
小憩片刻,忽见晓莲匆匆来禀,“三奶奶,彤荷来了。”
若胭忙请进来,彤荷道,“三奶奶,二夫人请您立刻过去霁景轩一趟。”
若胭狐疑,先前自己从半缘庵回来去存寿堂请安,和祥郡主什么也没说,这又有什么要紧事要赶着在霁景轩交待?当下应了,也不迟疑,即随彤荷同去,初夏与晓萱自然是一步不落的跟紧了。
才到霁景轩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哭声,若胭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加快的步子往里去,果然见和祥郡主阴沉着脸坐在床边,叹着气安慰何氏,何氏躺在床上,将头歪在和祥郡主身边,哭得肝胆俱裂、声声泣血,旁边的几个丫头一个个垂首而立,苦脸敛目,若胭大惊,上前行礼,“母亲,大嫂,这是怎么了?”
和祥郡主看她一眼,还没开口,何氏已经尖叫一声,要从床上爬起来,指着她哭喊,“三弟妹,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这样狠毒,要害我孩儿。”
若胭大惊失色,“大嫂,你胡说什么。”
何氏哭道,“你见我有孕,妒忌成恨,如今害我,又装作无辜,三弟妹,你还我孩子来。”说着非要下床来抓若胭,和祥郡主阻拦,几个丫头也忙将她按住,何氏只是哭天抢地,恨恨的盯着若胭,似乎要将她撕裂才解恨。
若胭虽然纳闷,却也猜出几分,想是何氏的孩子有什么事,怨到了自己头上,不禁好笑,我不过叫初夏来看了你两次,自己连面也没露,打得就是避着你的主意,别叫你忌讳,以免后来生事,怎么还能牵连上?难道说,只因我戴着孝,就连身边的丫头也跟着不能见孕妇了,这却是没听说过的。
“母亲,儿媳实在不知大嫂何处此言,请母亲明言,儿媳若果然有恶意伤及大嫂及孩子,母亲只管处罚,儿媳绝无怨言,只是,还要叫儿媳明白其中缘故才是。”
何氏抹着泪,挣扎着道,“有什么缘故,你害我孩儿是摆着的事实,丫头们都可作证。”
若胭不理她,只坦荡荡的注视着和祥郡主。
祝嬷嬷叹口气,上前解释,“适才大奶奶让香书去找二夫人,说是突然腹痛,二夫人赶紧过来,一看,已经见了红,血虽不多,却止不住,连床上也污了,二夫人也唬了一跳,问大奶奶怎么回事,大奶奶只说是才喝了一碗黄芪党参汤,没多久就开始痛了。”
若胭纳闷道,“黄芪与党参都是益气安胎之良药,怎会腹痛?”
祝嬷嬷还没说话,何氏已经抢着哭喊,“你还要装糊涂吗?那黄芪与党参都是你当日所送,难道不是你有意谋害?因近日所收礼品未及时收库,今日做汤,我便让香画省些手脚,直接用你送的黄芪、党参了,也怪我一时糊涂,竟然信你好心,只当你诚意送我药材,不想竟是□□!”
若胭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送的礼出了问题,愣了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坚决的摇头,“这不可能,我送来的药材都取自我的嫁妆,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再说,我若真要害你,怎会如此明目张胆的送□□。”
大家都怔了怔,嫁妆,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任谁也不会在女儿的嫁妆里掺□□吧,何况,若胭的嫁妆是杜氏操持的,杜氏与若胭这对母女的感情,全京州都知道。
初夏道,“三奶奶,黄芪和党参都是奴婢亲自挑拣好送来的,不会有错。”
当然不会有错!嫁妆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杜氏一手置办的,自己不会有任何怀疑。
☆、无孕
香茗也跪下来,一脸的坦荡和委屈,“大奶奶,黄芪和党参是奴婢亲自从三奶奶送来的盒子里拿的,汤是奴婢亲手炖的,奴婢守在炉子旁,一步也没走开,绝不会出错。”香茗不是何氏的陪嫁丫头,因香琴死后,霁景轩缺一个大丫头,就把原来的一个二等丫头提上来,改了名字放在身边,香茗这丫头是府里出了名的老实,买进来七八年了,还是个二等,要不是香琴死了,还轮不到她。
若胭见香茗不像说谎,略一沉吟,道,“可还有我送的黄芪和党参,不妨拿来我看看,我的嫁妆,都有标识。”
香茗一听,飞快的爬起来,很快从隔间捧出一只盒子来。
若胭一看盒子就认出是自己的,再打开盖,里面还有些剩余的黄芪和党参,都是整条的,看色泽、形状就知道都是极好的,用手指宽的纸条分成几小束,整齐的排列放置,大家知道若胭这是要亲自核实真伪,都探首来看,若胭小心的拿起一束党参,转动着看,纸条无被拆动的痕迹,接口粘合的严谨精细,若胭将纸条撕开,赫然发现纸条的另一面上印着一个红章,是一个细若蚊蝇的“鼎”字,这“鼎”字笔画极多,难为能雕刻的这样精致小巧,一笔一画栩栩如丝。
“这的确是我的嫁妆,母亲曾说过,我嫁妆的药材都是从三鼎药行采购的,这是三鼎的标识,错不了。”
丫头们不知三鼎药行,和祥郡主、何氏和祝嬷嬷都是知道的,有三鼎的标识,绝不可能有问题,三鼎,药行翘楚,代表的不仅仅是保真的品质,更是身份的象征,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三鼎的药材,这下,不但和祥郡主不敢小看若胭,何氏更是脸色难看,起码,她的嫁妆里没有三鼎的药材。
“可是……”何氏又哭起来,“母亲,您要为儿媳作主啊,儿媳的确是喝了这些药才失去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