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只得岔开话题,“大嫂也来了,大嫂这是去哪里?”
何氏只瞅着她笑,“瞧吧,三弟妹这是害羞了要引开我的话呢,我正是听了三妹妹回来,要赶去见一见,可巧就在这里碰上。”
云归暮便说了自己意欲去大房那边,这也是理当,回了娘家要拜见亲戚,可不得从大房开始,何氏笑道,“既是如此,我便陪着三妹妹一起去大伯母那坐坐,你不知,今天正巧了,大伯父的好些得意门生都来贺春,前院估计正忙的欢,你大哥是一早就过去了,咱们正好陪大伯母唠嗑去。”说罢就朝若胭看,“三弟妹可忙是不忙,不如一起去,对了,我隐约听大爷提了一句,好像三弟妹有个表亲哥哥也来了,何不去前面见个面?”
若胭几乎一瞬间就胸口腾起火光,差点没掀何氏一耳光,外厅待客,俱是青年男子,你却张口就来,让我去前面与表哥会面,这不是摆明了羞辱我吗?冷笑一声,道,“难为大嫂念着我们兄妹,那就劳烦大嫂去前厅一趟,帮我叫了表哥进来拜见师母,我也可顺便一见,这种事也只有大嫂能为,大嫂以为如何?”你既然把屎盆子端我面前,就别怪我直接扣你脸上去!你说让我去前厅见男子,那就你自己去帮我叫到后院来吧,当着大夫人的面见一见又何妨?你有脸你就去!恶心不死你!
何氏果然白了脸,讪讪的摆手,“三弟妹说笑了,前厅哪里是我能去的,没得叫爷们看笑话,不说了,不说了,三妹妹,我们还是现在过去吧。”
她这边觉得尴尬,急着要走,云归暮却来了兴趣,得知若胭有个表哥是大老爷的门生,又说“这下子更亲了”,又问“可娶了亲”,若胭大窘,只做一问三不知,云归暮追问了好些个人信息,却得不了几句得用的,只好依了何氏先过去,却又笑道,“三弟妹这个做表妹的可不够关心表哥,待我去向大伯母打听去,若是不错,倒要牵个红线。”
她只管顺口一说,在场三人却都愣住了,一时间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表情,若胭下意识就猜出了她有意为云归瑶安排,早就听说她对这个庶出妹妹很是疼爱,眼见云归瑶年过二八,继母却还没有认真相亲的意思,她自然要管一管,她是大房里的长姐,又是嫡女,有些事,继母说不得、做不得的事,她却可以说得、做得,就是三老爷,对她的意见也得掂量掂量;云归雁一脸的古怪,少见的垂了头不作声;何氏却不高兴了,云归暮不知道若胭的表哥是谁也就罢了,她是从大爷那里打听过的,知道许明道不但长相俊逸,更是去年秋闱的解元,云归暮一会从大夫人那问出来,依她这性子,还不当场就提出结亲了?府里有一个若胭就够让她憋气了,再多一个亲戚,自己就更不敢动她了,忙笑道,“三妹妹又顽笑了,人家过来贺春,你别把后生吓住,且等过了春闱再议。”意思是,你可别急着攀亲戚,还是看看春闱的成绩再说吧。
“大嫂这话也有理。”两个说说笑笑的这事也就搁下了,一路往大房去,临走时云归暮又邀若胭,若胭本想一同去,既然路上见着了,人家两个去拜见长辈,自己不去多不好,应了要去,云归雁却有些情绪低落,拉住不放,说,“大嫂和三姐姐去吧,见了大伯母便说若胭被我留住有些事呢,回头我们俩再去。”
两人也知道云归雁和若胭要好,只戏说两句,一径去了。
☆、反道
若胭看出她心里藏事,先不问,等两人走远了,才拉过她往雁徊楼漫步,低声问,“想的什么,怎么不去?”
云归雁却不肯说,低头沉默半晌,只道,“我不爱凑热闹,又怕大伯母问我诗词书画,你是不知,大伯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考我们几个,今天三姐姐过去,肯定要考,三姐姐的画极好,我远比不上,可不敢与她同行,不过倒没见以前考大嫂和二嫂,许是也不关你的事。”
若胭的心随着她这话一起一落的,差点没惊出心脏病来,诗词书画?别逗了!本来自己小心翼翼的做出个温婉贤良的模样来,眼见着近来大夫人看自己顺眼多了(其实是因为杜氏的死和五爷丫头的原因),一旦被发现文学功底的真实情况,估计以后再也没个正眼了,阿弥陀佛,幸好没去。
两人便各自在心里拜了一通佛,云归雁就说困了,要睡会去,若胭笑她“睡醒了摸摸腰,瞧瞧腰还在不在,若是变成了水桶,可要仔细以后嫁不出去。”
本是两人惯说的笑话,云归雁却脸红的发紫,骂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多少次去瑾之找你,丫头们都说你在睡着,三哥也没见嫌弃”,扭头就跑了,若胭在她身后直笑,带着初夏随性而行,晓蓉又把手炉塞到她怀里捂好了才回去,若胭一边赏雪,一边想着云懿霆,不知喝了多少酒,何时回来,殊不知,云懿霆此刻已经踏进了瑾之。
“三奶奶呢?”云懿霆问。
晓萱答道,“回主子的话,三奶奶带着初夏就在墙外散步。”
“嗯,你进来。”云懿霆点点头,大步流星进了书房,随即用低沉的声音吩咐,“传我的命令下去,大同府、河间府、真定府、奉圣州各十万两,让他们立刻送出,尽快将收条送来,对了,另加女子各一两名,务必保护好人证。”
“是。”晓萱面色一凛,转身离去。
云懿霆独坐片刻,将周身阴戾之气消尽,这才起身道内室,一眼看见妆台上的一只修长的木盒,眼生的很,诧异的打开,盒中摆着一只竹笛,别无他物,好奇的拿起来端详,随口而问,“这是哪来的?”
晓蓉答道,“回主子,这是三奶奶的表哥许公子送的,许公子今天来过。”
云懿霆眼睛一眯,原本清亮的眸子就划过一缕异色,手指在笛子上轻轻的敲击,然后不动声色的又放回木盒,盖上,手却压在盒上不离,良久,收手转身,“知道了,你出去吧。”自己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初夏,去库里将那只定窑经瓶灌了水来。”院子里传来若胭愉悦清脆的声音。
“三奶奶,窗台上那只粉彩宝莲玉壶春瓶不就很好看?”初夏纳闷。
若胭笑,“红梅娇艳,自然要白瓶无暇方配得,何须粉彩?”说笑着已进屋来,云懿霆斜在榻上,支着下巴望她,门口的女子,手拿一支开的绚烂如火的红梅,映着她眉眼如画、颊生烟霞,乌发银簪、身姿纤巧,比那梅花还要娇俏万分,不觉唇角擒了笑,起身走近,若胭没料想他回来这样早,一怔之后,欢喜的笑开了花,孩子似的奔了过去,“三爷,你回来啦。”
瞬间香软满怀,适才胸口隐隐沉闷立刻烟消云散,云懿霆只觉得心口柔软无比,抱紧了不肯松开,埋首在她发间肆意的吸了吸清香,才笑道,“出去玩着便不知冷了,也不知手都冰凉了,手炉呢?”
“叫初夏拿着呢,三爷快瞧这梅花开的可好看?”若胭只管朝他笑,回头看初夏还没过来,就凑到云懿霆面前让他嗅,两人说笑几句,若胭奇问,“三爷没喝酒么?”
云懿霆诧异,“怎么,你想要我喝酒?”
若胭哼道,“那你便直说,齐王找你做什么吧——除了边城大捷,昨天才收到父亲的书信,何须齐王再说。”
“看你这架势,我若不说,下一步该动刑具了。”云懿霆失笑,捏她鼻子,“你既知边城大捷,该知道军功归谁。”
若胭一怔,道,“自然不会都是父亲的,太子连京城都丢下,悬着心让齐王虎踞朝中,却自己随军北上,图的不就是军功与人心,况且皇上对太子虽有不满,却无废储之意,这次伐蛮得胜,皇上一高兴,先前的不满也忘了,定还要重赏,这军功哪里少得了太子?不但少不了,只怕还是被抢了头功。”
“聪明!”云懿霆拥着她笑,“既然太子的军功是坐实了,皇上的赞赏也是铁定了,那就不妨再锦上添花,我们再送他些别的大礼以作庆贺。”
若胭瞪着云懿霆,第六感告诉自己,云懿霆送出去的大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子接住了也要烫手,呐呐问,“什么大礼?”
“为太子壮大势力。”云懿霆慢悠悠的说。
这是为何?不打压反而要扶持吗?就像数月前,太子深陷受贿风波时,他还亲自寻证解救?若胭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像是迷雾中突然摸到一扇门,徐徐打开,就一点点看清门后的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诡橘和血腥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慌乱的想再度把门关上,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她看着眼前的云懿霆,他分明妖邪如常、柔情如常,自己却有种错觉,自己以前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听闻”而已,此刻,才初见。
“为□□谋利、谋权,笼络官员,并居功于太子,然后……”若胭觉得自己犯了口吃之症,吐字困难,这些事自然不是云懿霆一人能为,齐王及齐王党都参与其中,但是别的人与自己都不相干,自己没有兴趣在意,让自己担惊受怕的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云懿霆这时却没有说话、没有戏谑,只是伸出手,极柔极柔的抚摸她的脸颊,像触摸一片羽绒、一汪如镜的水面,生怕一不小心就伤之、毁之,目光随着指尖缓缓移动,专注、温柔,若胭则直愣愣的看着他,心已不乱,相反,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