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别忘了五彩观音净瓶之事,一对瓶子都能让老太太和老爷生疑,惹出一堆事来,要不是府里的事一桩连着一桩没消停,老太太那边未必肯罢休,非要追究到底不可,太太要是再拿出这么多值钱物件来,这府里,还不翻了天。”巧云提醒。
杜氏失神的呆了呆,叹道,“以前总是藏着掖着,如今也没什么可怕了,巧云,你心里也是明白的,我如今还计较什么呢,趁着这口气在,索性都安排妥了。等那时候,还管别人说什么是非,我也不过是求个心安。”
巧云便不再说劝说,只道,“新买的两处庄子,还没指派下人过去打理,奴婢的意思,不如都交给杨总管,他管人是一把好手,也省得太太又操心。”
杜氏点头,“正是,你只管和杨总管说去,若胭不是个有手段御下的,让杨总管只挑些老实憨厚的去,免得若胭以后头疼。”
巧云便忍俊不禁,轻轻笑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太太,从敏过来了,许是老爷有什么事。”
说着话就见从敏进来,禀道,“太太,老爷请您过去正厅一趟。”
杜氏一怔,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下了衙,还要去正厅,发生了什么事?
正疑虑,就见从敏上前一步,低声道,“太太,忠武侯过来了,说是想拜见太太。”
杜氏猛地站起来,脸色倏地变得苍白,问,“你在旁边听着,忠武侯可说了什么?”
“并未说什么,忠武侯是与老爷一同回府的,只是说了些寻常话,奴才听着,像是老爷意外得知忠武侯在来府上的路上,就匆匆赶回来,恰好追上,一同回府。”从敏道。
杜氏迅速的思考对策,道,“从敏,你只去回禀老爷,说我身体不适,刚已睡下。”
从敏恭敬的应下,转身便去了。
杜氏也不犹豫,收拾了册子,便回卧房躺着去了,心里想着忠武侯之事,怎能安睡,不过是闭目佯睡。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粗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梅家恩来了,索性翻过身面朝里,梅家恩一脸的复杂,见她果然酣睡,倒有些进退两难,恰好巧菱端了药进来,不明就里,轻声呼唤杜氏喝药,杜氏无奈,只好睁眼,见梅家恩脸色极是怪异的坐在床边,既怒又笑的表情,便故意问,“老爷何故过来?”
巧菱递过药来,杜氏一饮而尽,又漱了口,故作平静的看他。
梅家恩便笑道,“你倒是好睡,再猜不出刚才谁来过。”
“谁?”杜氏淡淡的问,看着他一脸的喜色,放下心来。
“是忠武侯!我也是做梦都没想到,忠武侯会突然登门,要不是朱大人偶遇下朝的侯爷,听侯爷随口说了句要过来,赶紧通知我回府接待,我恐怕要错失良机。”
梅家恩一脸的得意,道,“上次去为大夫人贺寿,也见过侯爷一次,只是离得远,并未说上话,想不到侯爷竟知道我,小玉,我听侯爷的意思,想见见你,许是因为大夫人赞你诗词好,你却偏偏睡了,侯爷很是遗憾,好在大度,并没有责怪。”说着,自己已是埋怨。
小玉?他多久没有这样称呼自己了?今天叫的这样亲热,却是因为忠武侯想见自己,他若知道真相,又会如何?杜氏不语,只是心里冷笑,淡漠看他。
梅家恩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便皱了眉头,“我是知道,你素来自恃有些文才,从不将他人看在眼里,那也该知些轻重,侯爷这样的身份,我们平时就是登门也未必能见着,今天却屈尊过来,自然该好生应承,罢了,如今再说什么也晚了,不如你明天去一趟侯府求见侯爷,只说为今日怠慢,上门致歉……”
杜氏突然平静的说道,“老爷,我听说你准备把映雪许配给江大人之子?”
如此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梅家恩狠狠的愣住了,盯着杜氏发呆,片刻反应过来,有些不耐烦,“是,江大人已经将生辰八字送了过来,我这两天着人合一下,再把映雪的送过去,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老爷,上次因为若胭的亲事,我就说过,江大人之子品性不正,不是良配,映雪嫁过去,必定受苦。”
杜氏劝道,“映雪年不足十五,定亲不急在一时,务必要挑一户好人家。”
梅家恩脸一沉,道,“你当时开了口要自己相看若胭的亲事,这也由着你,怎么现在连映雪的事也管起来,你是嫡母,愿意操心也是应该,江大人如今炙手可热,他家嫡子还愁娶不到好姑娘吗,不过也是冲着与我多年的交情,你总说他品性不正,我见过那孩子两次,倒是可以,坊间虽有些传闻,也做不得真,总比云三爷名声好吧,云三爷若是娶亲,就肯定看不上梅家,再说,映雪终究庶出,能嫁给江家嫡长子,已经是高嫁了,这样的亲事,我们还能说什么?”
杜氏摇头,“以云三爷的所为,就是想娶梅家的女儿,也不能嫁,江家也是如此,那名声比云三爷也强不到哪里去,你若信得过我,且先搁下这亲事,我自然给映雪寻门好的。”
梅家恩很是不悦,“你还是抓紧时间想想若胭的亲事吧,江大人的意思是婚事尽快办了,等映雪及笄就年底了,明年开春就能过门,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嫁妆倒是来得及,只是若胭齿序在前,总有个先后顺序才是。”
杜氏道,“若胭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只管放心,总不会误了映雪,只是映雪这亲事,很是不妥,老爷……”
杜氏目光一凝,注目看他,“老爷,你若肯听我这一回,明日我便往侯府去一趟。”
“你——”梅家恩怒目相向,瞪了一会眼,软了下来,“罢,依你便是,我一会就将江家的庚帖拿给你,你自己处置吧。明天你过去,好生准备准备。”
☆、撒泼
梅家恩既憋屈又兴奋的将江家的庚帖让从敏送去,早见富贵等在书房门口,说是老太太在中园等他半天了,半刻也不敢耽误,一路快步来见张氏。
张氏正坐在屋里自己乐呵,急不可待的招手道,“听说忠武侯来了,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和我说,只叫我等着心焦。”
梅家恩就陪着笑坐在旁边,“刚去了东园一趟,叫娘久等了。”
张氏心中一紧,目光犀利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脸上倒仍是挂着笑,只是有些僵硬,“什么事这么急,让你去一趟。”
梅家恩从床上拿过美人拳在张氏腿上轻柔的捶着,将忠武侯来访与自己见杜氏之事一并细说了。
张氏听罢,脸色已然发青,沉着脸一语不发。
梅家恩慌忙请罪,丢开美人拳,扶着张氏大腿道,“娘这是生儿子的气了,这样的大事儿子没有请示娘就私自做主,是儿子不孝,娘只管责备儿子,切莫憋在心里。”
张氏便叹口气,缓和了面色,道,“你是个孝顺的,我是知道的,怎么会生你的气,就是心里堵得慌,她是梅家的太太,是梅家的一份子,怎么就见不得梅家好?映雪虽然不是她亲生的,那也是你的女儿,她做着嫡母,就不该这样心胸狭窄、容不得庶女,映雪能嫁到江家,这也是映雪的造化,江大人只有一个嫡子,映雪嫁过去,以后整个江家还不都是映雪的,这个道理她能不明白?她不是一向自以为自己是个读书识字的,这个道理能不明白?她怎么就处处使坏呢,上次给二小姐说亲,她也不愿意,这回说给映雪,她又毁亲,还拿忠武侯来威胁你,侯爷不过是提了提她的名字,不见得就是看重她,说到底还是借着你的面子,要不是你的面子,侯爷能认识她?她倒是蹬鼻子上脸,拿这个事毁了映雪一门亲。”说着,就抹起泪来。
梅家恩赶紧劝道,“娘,您别哭,是儿子的错,您打儿子就是,是儿子糊涂,只想着她能为梅家挣个光彩,以后儿子在侯爷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别的就先容着她了。”
张氏一边掉眼泪一边气道,“你就是个糊涂的,你不是前几天还和同僚联名上书了吗?侯爷当然记得你的好,还用得着靠她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就算念了几本书,会写几个字,也比不得你是朝廷大官,她明天就是去侯府,也不一定就得了什么光彩回来,你倒先得罪了江大人,这笔帐也算不清楚了?”
经张氏这样一提醒,梅家恩便明白过来自己是因小失大了,暗暗懊悔,即便也有一丝认同杜氏对江玮的评价,担心映雪嫁过去受委屈,只是耳边传来张氏的哭声,这一丝半缕的认同也立时消散,只剩下对杜氏狂傲自恃、要挟自己的厌恶和愤怒了,可是又拉不下脸去找杜氏再要回庚帖,只好小声的开解张氏。
正说着话,就见方妈妈在外面求见,进来后就道,“老太太,老奴这几天心里实在惦记着雪妞,这孩子回去好些日子了,一个口信也没捎来,老奴想求老太太一个恩典,去她家里看看。”
梅家恩不知就里,诧道,“雪妞好好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方妈妈红着老脸低下头,不敢说实话,犹豫半晌,只好道,“也没什么大事,上次来,说是和家里男人吵了架,也不知道现在和好了没,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