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妈妈的疑问,陆清容心里早已冒出许多种可能性,当然都与这个荒唐的案子有关。
“她们想怎么样都没关系!”陆清容镇定自若,“无论她们有何要求,您只管答应下来!至于该表现出的踌躇拿捏……我相信,您是不会露出破绽的。”
陆清容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曹妈妈很是感激,不由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清容接着道:“倘若真与世子的案子有关……那可就是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咱们!”
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吴夫人终究还是太过心急,开始自毁长城了。
曹妈妈听出世子夫人话中隐含的深意,更是心潮澎湃,只愿自己真的能为营救世子爷献出一份力量,也不枉当初姜夫人对自己的百般照顾。
“世子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决不辱命!”
陆清容微微颌首,赞赏之余,不忘安抚:“您也不用太过忐忑。沁宜院若是找上门来,顺势而为即可。”
说完,陆清容方才缓缓起身,随意嘱咐几句过后。便动身前往刑部了。
这些天,她每日都按时出现在刑部的那个小院里。与蒋轩待上不到半个时辰。
起初那些关于靖远侯后事的交代,事无巨细,也早就尽数讲完了,最近几天。话题逐渐变得随意起来。
有时候陆清容会绘声绘色地把自己怀孕的感觉讲出来,这是蒋轩最爱听的。明知道她的描述有些夸张,才不过三四个月的身孕。在陆清容的描述之中,那俨然已经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了。生命的气息是如此强烈,让人无法抗拒。
还有的时候,二人什么话都不说,肩并肩坐在院子西侧的抄手游廊边,看着从东边院墙越过来的阳光,边界逐渐东移,从院中青石甬道的一块方砖慢慢游走到另一块方砖。仿佛时间就在眼前流动,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每一刻的存在。这远比沙漏中的流沙,亦或漏刻中的滴水,更能打动人心。
每日皆是半个时辰的相聚,却日日都不相同。
而今天,算是比较沉闷的一次。
陆清容不得不在蒋轩面前提了曹妈妈的事,让他心里有数。
“后天就要开审了,倘若到时冒出什么新鲜的人证物证,你心里也要有个准备才是。不过无需担心,我会提前做好应对的……”
蒋轩不以为然,仿佛早就想到她们会有这一招。
他反而提醒起陆清容:“到时候,这冒出来的人若不止曹妈妈一个,你也不要太惊讶才是!”
“什么?”陆清容不解。
蒋轩直接讲出自己的猜测:“曹妈妈怕只是个开头,吴夫人这次定会亲自上阵了。不信你等着看,刑部过堂之时,她一定会千方百计亲自前来的!”
“这……”陆清容怎么都想不通,“当初在宫里,那是没办法了,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她必须亲自领着吴七娘去告状不可。但论起审案过堂,她只是个‘苦主’罢了,而这种身份的苦主,哪有出现在公堂上的道理?”
“而且,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贤德之名,来之不易。这次她既然没有充当证人,为何不干脆袖手旁观在一旁看戏,非要掺和得越来越深,这不是连退路都没有了吗?”
“她之所以要亲自上阵,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蒋轩满脸不屑,冷笑一声,“别忘了,在名分上,她还是我的母亲。在外人眼中,在世俗伦理之下,我们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如今变着法子想把我拉下马,扣的又是这种不忠不孝的大帽子……她冲出来站在最前面,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只有这样,才能在搞倒我的同时,不会影响到她们母子,甚至不会影响到靖远侯府的兴盛……要知道,她的最终目的,只是要打倒我一个人,并非要整个侯府跟着一起落败……”
原来是这样!
陆清容嫁入侯府多年,早就习惯了榆院和沁宜院各行其是的状态,难免思维受了些局限。
纵然她也奇怪,吴夫人这种窝里斗的决心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却始终没有蒋轩想得这般透彻。
“曹妈妈我是相信的,但如果吴夫人亲自上阵,咱们是不是……”陆清容隐隐有些担心。
蒋轩却笑得轻松:“你忘了,禇大人可不是个糊涂之人,你觉得他会被吴夫人那些伎俩所蒙蔽吗?”
陆清容摇了摇头,仍皱着眉:“那自然不会!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还觉得皇上不会相信她那荒唐至极的诬告呢,但他还不是把你关了起来……可见,他们在乎的,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事实的真相!”
再之后,任凭蒋轩如何相劝,陆清容坚持不肯掉以轻心……
等她回到侯府,得知吴夫人果真是要利用曹妈妈在公堂之上发难!
好在曹妈妈忠心不二,立刻来找陆清容汇报情况,二人商量了整整一下午,算是有了对策……
开审那日,陆清容不甘示弱,与吴夫人一样,赶到了刑部大堂。
虽说她已经预想了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但刑部大堂里的样子,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陆清容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要审案,还是要开堂会?
看着刑部大堂之上聚集的这些熟悉的面孔,陆清容不由扶额,这事儿跟他们都有关系吗……
第四百五十六章 开审
吴夫人和陆清容一前一后走进了刑部大堂。
二人皆当场愣住。
只见刑部大堂之上,除了在长案后面坐着的禇大人与他旁边的刑部侍郎狄大人之外,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分坐于两旁。
其中有江慎之和江凌父子二人、武定侯世子崔琰、安乐伯吴兴春,还有承平侯府的二夫人……
而禇大人的另一侧,距离他最近的位置,竟是赫然坐着老成持重的当朝首辅、文华殿大学士冀铭!
纵然陆清容早就有所准备,也没能想到会有这么多出人意料的角色出现。
而吴夫人,就更懵了。
这所有人之中,她提前知道的就只有安乐伯,因为那是她自己找来的。至于其他人为何会出现,她则是一头雾水。
大堂之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单是相互见礼,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待到众人坐定,才听到上面传来禇大人略显玩味的声音:“这些天为了查案,本官多方查证,搜集到不少相关的证人、证词……人是多了点,但兼听则明嘛!总比有所疏漏的好!”
禇大人说话之时,人依旧微微斜靠在长案后面的黑檀木太师椅上,无论语气亦或姿态,都显露出十足的漫不经心。
但不知为何,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感隐含其中。
陆清容忍不住以余光向冀大人那边看去……
禇大人在内阁首辅的面前,居然都是这番姿态,的确令人咋舌。
而内阁首辅冀大人,陆清容还是头一次见。
刚才能够一眼认出他来,主要是因为他的穿着。绯袍玉带,其上绣着径五寸的大独科花,正是一品文官的冠服,加上曾经听蒋轩提到过冀大人的样貌,方才知晓。
只是不明白,难不成冀大人也能跟蒋轩的案子扯上关系?
禇大人并没有看着陆清容,却仿佛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般。开口解释道:“劳烦内阁首辅冀大人过来。只是旁听的,怕是有人诟病于我,说我曾经与靖远侯世子有过共事之谊。担心会有偏袒!”
禇大人说到后面,还轻笑了一声,像是夹杂着某种讥讽之意。
这时,他正是看向吴夫人的。
紧接着。禇大人又道:“至于安乐伯,就不是本官请来的了!”
那声笑还在。且又加重了几分。
陆清容也在心中跟着暗笑一声,安乐伯为何会出现,完全能够想象。
这时,禇大人当即下令。将被告靖远侯世子带上堂来!
“被告”二字一出,吴夫人脸上没能掩饰住那份得意,同时她将下巴微微抬高。显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只等着和蒋轩的垂头丧气作对比。
于是。当蒋轩在两个衙差的陪同下,昂首挺胸走进刑部大堂时,吴夫人只能失望了。
今日蒋轩身穿一件青灰色松江三绫布直裰,头发仍用那顶和田玉发冠束起,一丝不乱,整个人干净整洁、神清气爽,哪里能看出半分被囚禁的模样!
吴夫人很快收起诧异之色,心中冷笑,他定是为了过堂而强装体面罢了!
陆清容却知道,他这一身装扮,似乎比平日被待在小院的时候还要随意了几分。
蒋轩此刻站在公堂正中,禇大人没有跟他客气,仿佛他刚才就一直站在那里一般。
只听禇大人一本正经地说道:“靖远侯夫人曾去圣上面前喊冤,状告你设计惊吓靖远侯,导致侯爷受激过度,暴毙而亡。你可认罪?”
与禇大人四目相对,蒋轩淡定地开口:“此番言论,皆系子虚乌有。”
禇大人的神色未见任何波动,好像这话再平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