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提议,一边小心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只见皇帝依然没有睁眼,而嘴角微微勾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思!”
“朕把人关在刑部,的确是出于保护之心。可刑部侍郎与蒋轩终究有些沾亲带故,看守一下倒也无妨,若是让他主审,难免就要传出闲话了。”皇帝缓缓说道。
常公公的建议被驳回,非但没有半分沮丧,反而心里更有了底。
“奴才愚钝,远不及圣上思虑周全。”
皇帝停顿片刻,随即睁开了双眼,吩咐道:“你去把褚卿找来吧,他是个张弛有度的,又能镇得住那些旁门左道之人,想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常公公连忙应诺,就要退下去办差。
皇帝很快喊住了他。
“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让他明儿个一早再过来吧!”皇帝突然又想到。“他过来的时候,你也要在场才是。”
常公公微微一怔,不明白为何自己还要在场。
皇上问道:“刚才靖远侯夫人还有那个……吴七娘,她们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住?”
“记得住。”常公公回道。
“那正好!明儿褚卿过来的时候,你转述给他听便是!”皇帝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刚才看见那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是吴家的人。朕唯有头疼。哪里还记得她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们说是蒋轩故意惊吓靖远侯……真亏她们想得出来啊!”
“蒋轩那个媳妇儿,倒是也有点意思!当着朕的面,竟然也不肯称呼靖远侯夫人‘母亲’。愣是一口一个‘夫人’的……她这个脾气,是不是和朕年轻的时候有点像啊?”
皇帝的口吻玩味十足。
常公公心下稍安,又不敢掉以轻心,旋即回道:“世子夫人只是直率一些罢了。哪里能和皇上的刚正不屈相提并论……”
皇帝但笑不语,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凝神静气。
常公公侍立一旁,亦不再作声。
然而,陆清容这厢,就没有这般悠闲了。
从打勤政殿一出来。她心里就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思绪纷乱,一时理不清头绪。
吴夫人她们的指控。摆明了漏洞百出。
陆清容绝对不认为皇帝是因为这个才关押蒋轩的。
但若不是因为此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借题发挥。向来是上位者特有的权利。
只是陆清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蒋轩有哪里触犯了皇帝。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陆清容不由自主就放缓了脚步。
她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转身去了后宫,求见成嫔娘娘。
丽鹃未曾让她多等,立刻派了人请她进去。
陆清容也没有见外,一口气把刚才勤政殿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同时夹杂着自己的不解。
“我心中诸多疑问,难以自洽,方才想向娘娘请教一二,不知皇上可是对世子爷的哪里有所不满?”
陆清容问得直接。
丽鹃不以为忤,只认真在心中思量。
“不瞒你说,这些日子,皇上身体有恙,已经多日没有来过我宫里了。”丽鹃颇显无奈,“若是这些天里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怕是也不得而知……”
话说到一半,丽鹃突然顿了顿,想起一件事来。
“说起来,倒是有件事,不知是否重要。”丽娟实话实说,“当年我在宫中当差,在奉宁殿里认识了不少人,有个别要好的,前些日子曾跟我提起过一件事。”
“据说多日之前,吴夫人曾经连续两日去奉宁殿请安,后面那次,还专门挑了皇上请安的时辰去,当时当着皇上的面,说了些含沙射影的话,似有诛心之意……只是后来皇上也来过几次我这儿,并不见任何异常,我便未曾多想。”
丽鹃没有避忌,直接把她当初听来的话,全数讲给了陆清容。
听到最后,陆清容难免有点慌了神。
吴夫人的心思果然恶毒!
拿蒋轩和丽鹃做文章,的确是个事半功倍的法子。
皇帝本就是性情多疑之人,而男女之事往往又是最不容易说清楚的。
即便当时蒋轩多么注意避嫌,但丽鹃终究是住在靖远侯府里,而负责守卫的虽说有为数不少的羽林卫,却也皆是蒋轩的手下。
吴夫人豁出脸面不要,就是想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当时信不信都不要紧,只要存了疑,这种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发芽……
陆清容一直双眉紧锁。
丽鹃看在眼里,也跟着着急:“要不然,我去劝一劝皇上……”
“千万别!”陆清容连忙制止,“万一真是那些挑拨的话起了作用,您过去说情,非但不能救世子,反而还会把自己也绕进去……”
丽鹃自知失言,顿时满脸歉意。
陆清容接着道:“经过娘娘提点,我心里总算有了些头绪。还望娘娘对此事佯装不知即可,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才好!”
丽鹃面带严肃地点头。
陆清容未再久留,满腹心事地告辞而去。
行至宫门,她方才镇定了一些,坐上马车,她一路都在琢磨着刚才勤政殿之中皇帝的每一句话。
就在马车已经驶回荣恩街之时,陆清容突然吩咐道:“先不回府了,转去静林胡同吧,我要去一趟陆府!”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忍耐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变故。
先是靖远侯离世,紧接着蒋轩被带去了刑部,而自己则进宫与吴夫人等人对质……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傍晚时分。
陆清容赶到陆府的时候,陆亦铎也刚好从兵部回来。
陆清容既没有去正院,也没有去找母亲,而是直接跟着父亲进了东院的书房。
本以为父亲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却不想,陆亦铎非但不知道蒋轩被抓的事,竟然连靖远侯去世都没听说。
陆亦铎闻讯,难掩震惊。
只见他怔然半晌,先解释了一句:“今日兵部事务繁忙,实在顾不上其他。”接着才详细问起靖远侯府发生的事,“你刚刚说,常公公去侯府传旨的时候,侯爷还是好好的?”
陆清容点头:“是。只不过,我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的时候,皇上像是没听到一般,并未当场向常公公求证。”
陆亦铎沉默了好一阵,若有所思。
“这个你不用担心,以常公公和皇上的关系,他的所闻所见,皇上必定是知情的。”
陆亦铎接着又问:“把世子关在刑部,是谁的主意?”
陆清容回忆道:“我奉诏进宫之前,这事就已经定下了。从吴夫人的脸色看来,应该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陆亦铎暗暗点头。
为官多年,他对皇上的性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单凭吴夫人她们的一面之词,就下令关押世子,绝对算得上反常了。
至于皇上到底欲意何为,他此刻掌握的信息仍嫌太少,不敢妄断。
陆亦铎先对陆清容道:“虽然皇上还没有指派谁来详查此案。但看样子,皇上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既然如此,咱们如今并无其他周旋的余地。好在刑部对于世子来说,绝对不是个危险之所。在主审官员确定之前,咱们只能静观其变,别无他法。”
陆亦铎的话说得隐晦。
陆清容却能听出些端倪。
这其中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她之所以专门跑来陆府一趟。并非是想寻得什么快速解决的法子,而是让自己的心里安定一些。
既然父亲也看出了这事的蹊跷,她便少了几分彷徨。
“那就等一等。看皇上究竟会派人来查案吧!”陆清容淡定许多。
陆亦铎略带赞许地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今日侯府突逢变故,此时世子又不在府中,你回去之后,不要与吴夫人争辩什么。更要避免任何正面的冲突,只管小心料理靖远侯的后事便可。其余的事情,仍需静观其变。”
陆清容认真应下,正要告辞而去,突然想起父亲刚才的一句话。
“您说兵部今日事务繁忙。可是漠北有了什么新的情况?”
陆清容也知道这话问得唐突,但她又实在好奇。
如今的大齐朝,朝局平稳。边疆安定,若说有哪里会让兵部忙起来的。恐怕只剩下漠北了。
而蒋轲在漠北首战告捷,今个儿皇上才刚下旨赏赐过,也算是形势一片大好。
怎么兵部反而忙起来了呢?
陆亦铎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极为温和的微笑:“这可就不能告诉你了。”
陆清容自知失言,当然不会追问。
等她回到侯府,尽管心里仍在担心蒋轩,但也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宫中便有消息传来。
皇上派了禇大人详查此案。
陆清容闻讯,心里总算有半块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