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着心中的不悦,邱沐云主动攀谈道:“燕国公夫人可有什么想听的戏要点?我这就让他们赶紧去准备!”
燕国公夫人略顿了片刻,方才看向她这边,十分随意地说道:“我年纪大了,这些年很少听戏,知道的本来就少,一会儿孙夫人帮我点一出便是!”
这一声“孙夫人”,愣是把周围几丈之内的人都搞得尴尬无比。
邱沐云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满脸通红,口不能言。
燕国公夫人这才自嘲道:“果真是老了,人都糊涂起来。”
虽然算是解释了一句,但并未作出任何更正。
后面直到众人来到前院,邱沐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贺府本就不大,能在前院勉强搭个戏台已经十分不易,而这时男女宾客都被请到了院中,只是中间拉了一道帷幕。
一路上走在陆清容她们前面的人,此时都在第一排的檀香木圈椅之上落了座,旁边还余下几个空位。
陆清容为了图清净,并没有过去,而是与崔诗云一起坐在了后面那排。
没承想刚一落座,不过瞬间的功夫,贺清宁就在她左边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陆清容并未过多在意,只是在发现她笑着看自己的时候,也回了一个礼貌而得体的微笑。
此时戏台之上逐渐想起了锣鼓之音,两个武生装扮的戏子开始在上面摆开了架势。
“这是哪一出戏?”陆清容压低声音,悄悄问崔诗云。
“我也不清楚。”崔诗云兴致不高,“你知道我不爱看这个。”
“是《杨家将》。”另一侧的贺清宁主动说道。
陆清容冲她微微颌首,立刻转回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贺清宁的言谈举止皆十分得体,但她就是本能地对她有些抗拒,不欲与她有太多的接触。
许是因为她是贺家人的缘故,陆清容心里也隐隐感觉到,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刻意往崔诗云这边靠了靠,而贺清宁几次主动搭话,她也只是应一声便罢,不欲多说的意思表现得十分明显。
贺清宁却不以为意,仍旧不时与陆清容说上几句。
然而陆清容越是不希望和她过多接触,情况越是事与愿违。
就在戏台之上的打斗愈加激烈,锣鼓之声也愈加急促之时,陆清容身旁突然发出的咣当一声,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陆清容却不能不在意了,因为贺清宁手上整整一满杯茶水,都洒在了自己所穿的淡紫色综裙上。
好在水温已经不高,并未烫到她半分。
但却更让陆清容怀疑,贺清宁这是故意为之。
在陆清容的记忆之中,这种破茶水的戏码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了,不过自己被泼却还是头一遭。
这倒并未让她有丝毫的慌乱。
来贺府赴宴,陆清容当然是考虑到了各种意外状况,准备得极为充分。
此时别说是弄湿了裙子,就算是一杯茶水当头泼下,她都能在片刻之后妆容整齐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陆清容从容起身之时,绿竹也早已从远处走了过来,打算陪她一同去更衣。
贺清宁这时连忙紧跟着站起身来:“世子夫人恕罪,都是我不好……”
陆清容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碍的,我这就去换下来便是。”
只是贺清宁却不肯罢休,最后还是坚持跟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起去了更衣的厢房。
一进厢房,陆清容反而先是把绿竹遣了出去,然后直截了当地对贺清宁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助
没想到陆清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起来。
贺清宁先是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陆清容也不催她,过了片刻,方才见她缓缓抬起头来。
“我是想请世子夫人帮帮我……”贺清宁试探着开了口,“我也真的没办法了,着实不认识旁的人……”
陆清容闻言不禁双眉微蹙。
她们应该也算不认识吧?
虽然陆清容对自己周岁之前的过往没有记忆,但那时候贺清宁也不过是个三岁孩童,又能对自己有多大印象?
此时见到贺清宁一脸为难的神色,陆清容终是有些心软:“你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贺清宁见状,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们刚随着祖父到了京城,就有人上门来提亲……”贺清宁说道此处,终究还是有些羞怯,“原本我父亲和母亲都有些犹豫,但祖父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说得断断续续,陆清容倒是明白了个大概。
不过贺清宁比自己还要大上两岁,谈及婚嫁也算顺理成章,此时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未免有些怪异。
难不成她是自己有了意中人?但这也犯不着跟自己说吧……
陆清容虽然满心疑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所幸没有作声,等着她自己说下去。
贺清宁见她一言未发,有了一瞬的犹豫,却还是咬着牙说道:“世子夫人可否帮我劝劝祖父和祖母,我实在不愿……”
尽管刚才已经有点料到她的意思,陆清容眉头仍然得更紧:“为何不愿?可是你自己有了意中人?”
“当然不是!”贺清宁急得满脸通红,连忙否认,“上门提亲之人,是受了承平侯府所托,为他们的二爷来提亲……”
贺清宁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陆清容住在京城多年,对此人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陆清容眼前马上浮现出了宋世祥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并未露出丝毫嫌恶之色。
这也让正在观察她反应的贺清宁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你不愿意和承平侯府的二爷定亲?”陆清容的语调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此刻她心中已经在腹诽自己了。
之前走来厢房的一路上,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贺清宁想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但听说她是要和宋世祥定亲,终归还是有了一丝同情。
“不愿意。”贺清宁异常坚定地回答,“原本我是初来京城,并不知道这是个何许人也,但后来偶然听到清宛和康宁县主的对话,方才直到原来那宋世祥在京城声名狼藉,早就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才趁着我们刚来京城,就赶忙上门提亲……”
这话乍一听很是正常,但陆清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们俩的话,你就直接相信了?”陆清容质疑道。
“刚听到的时候也是有些不信,于是跑去母亲跟前确认。母亲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从她略带幽怨又满怀歉意的眼神中,一切已经十分了然。”贺清宁的语气愈加失落。
陆清容终于想出了是哪里不对劲。
虽说宋世祥名声不好,又是庶子,但毕竟出身承平侯府,且是侯爷的亲生儿子,单凭这一点,像贺清宁这种家世背景的女子,父母为了贪图富贵或前程而愿意结亲的人想必不在少数。所谓的“早就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根本就是贺清宛与邱瑾亭的一面之词。
想到此处,陆清容抬眼向面前的贺清宁看去。
肌肤净白无暇,鹅蛋般的脸上细眉如画,杏眼桃腮之间还带有一抹恰到好处的淡淡红晕。
正直及笄之年的贺清宁,无疑长相十分标致。
“来到京城之后,你可曾出过门?”陆清容突然问道。
贺清宁回忆了片刻,虽有不解,还是如实相告:“到了京城之后,一直都未曾出门。”但很快又想起一事,“不过进京当天,路过城外的光隐寺,祖母要进殿参拜,我和母亲也陪着去了,这个算吗?”
陆清容没有回答,但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这个宋世祥,就不能换个地方吗?陆清容心中感叹。
“那宋世祥是什么人暂且不论,承平侯府为何单看中了你也深究无益,你须明白,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清容同情归同情,但这终究不是自己该插手的事。
“可是……”贺清宁显得更加委屈,“可是父亲母亲都不十分愿意,只是祖父十分坚持而已。”
“那又如何?”陆清容忍不住反问。
贺棣和杨氏还敢顶撞贺致远不成?
这一点陆清容还是可以确定的,绝对不可能。
贺致远在贺家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当初贺楷那么一门心思想让邱沐云进门,但无论和离还是再娶,都是等他松了口方才能够办成。
而眼下的形势十分明显,这次贺家举家进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贺棣的仕途活动一二,此时这等找上门的好事,贺致远就算再糊涂都是不可能往外推的。
见贺清宁此时不再说话,眼中似有晶莹闪动,陆清容脑子还是保持着清醒:“你的心情我多少也能了解,不过连你父母都无法转圜的事,你跟我说了又有何用?我终究是一个外人,又能帮上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