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绿竹走在陆清容身旁。吱吱呜呜地开了口,“要不然咱们在这边绕一圈就回去算了。回头跟江小姐写写信也是一样的……”
江凌两次来信之事,绿竹都是知道的,故而陆清容并不意外她的这番提议。
“不用了!”陆清容却并不赞同,“既然都说要过去了,自然没必要为了旁的事改变主意。”
陆清容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若真是为了避开江凌,就临时改变了注意,难免让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心虚所致。
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心虚。
待她们主仆二人到了南小院,果真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正站在院中的江云佩和江凌。
深秋时节。院中几颗银杏树上的叶子已经泛黄,阳光撒上去,竟是一片金灿灿的感觉,甚至有些晃眼。
江云佩今日穿了件浅橘色交领褙子,姜色的综裙,皆与银杏树叶的颜色有些相近。
这也让她身旁的江凌变得格外显眼。
江凌身着一件白色长袍,头上亦是白玉发冠,通身只有衣领处有一抹玄色,此时正与江云佩对面而立,二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他们并未发现陆清容的到来。而陆清容也看着眼前这副如画般的景象有些失神,更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突然一阵秋风袭来。
树上的叶子随风飘落,零零散散、四散纷飞。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江凌的白衣之上。
江凌微微侧身,就在他拂去肩头落叶的那一瞬间,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清容,随即身形一顿。
“清容!”江云佩这才顺着江凌的目光看去,连忙出声喊道。
“江姐姐!”陆清容紧走了几步来到近前。
正听到江凌在纠正江云佩的称呼。
“莫要失礼,该称呼世子夫人才是。”江凌的话说得格外平淡无波。
但无论是江云佩,还是陆清容,都没把他这提醒当回事。
江云佩见只有绿竹跟着,丝毫没有见外。直接上前拉了陆清容的手就往自己住的东厢房走去。
江凌似乎踌躇了片刻,最终却没有挪动脚步。依旧留在了原地。
陆清容直到跟着江云佩走进东厢房,方才随意地回头望去。只见眼前的景象如同刚才进院时看到的那样,不过是换了个视角罢了。
“早晨听闻有人来陆府传旨,我就知道你八成会过来!”江云佩笑着说道。
“江姐姐怎么没一起去西院那边看看我三姐?”陆清容略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着。
“没有我父亲带着,我自作主张过去也挺不合适的。”江云佩缓缓说道:“最近修书的事情似乎越变越忙,我父亲又有好几日没回来过了。”
“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清容还是问出了口。
刚才在院中她并未与江凌打招呼,毕竟她已经嫁人,而且同他又不是亲戚,这般行事尚且说得过去。但现在进了屋,若还是对江凌的事情避之不谈,似乎就有些奇怪了。
“五天前回来的。”江云佩又笑了起来,“你今日才来真是错过好戏了,若是赶上他刚回来的那天,就能看到他的模样有多狼狈了!”
“啊?”陆清容不明其意。
“那天我险些没认出他来!”江云佩有些夸张地讲着,“说是从漠北那边回来的,整个人灰头土脸,衣衫也不甚整洁,我总感觉他当时要是晃上一晃,身上都能有沙子落下来!”
陆清容扑哧一笑,余光扫过院中江凌的身影:“现在倒是看不大出来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到的确感觉他似乎是比以往黑了些。”
“可不是!”江云佩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出去游历有什么好的,这一走大半年,吃不好睡不好的,还都是去些关外漠北之类的地方。”
“听你这口气,不像他妹妹,倒十足像是他姐姐!”陆清容忍不住打趣道。
江云佩的笑容变得有些腼腆起来。
陆清容这才接着她的话说道:“他走之前你不是就说过,多去些地方说不定能让他知道京城的好,现在如何?”
“快别提了这个了!”江云佩先是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他这次非但没有觉出京城的好,反而有些乐不思蜀了。这次一去就是几个月,才刚回来便惦记着下次出去了!”
这并没有出乎陆清容的意料,江凌的确就是如此随性之人。
“这你不也用太担心!”陆清容劝说道:“他又不是想什么时候走就能走的,伍大人那边要有翰林院的安排才行,人家那可是有公务在身的。”
江云佩却是一副“你不了解情况”的模样:“伍大人的新任务已经定下了,这次是去江南一带,原本他若是还想跟着去,我倒也能少担点心,毕竟江南是富庶之地,又太平得很。可没承想,人家这次还不打算跟着伍大人去了!”
“啊?”陆清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说他还惦记着要出去吗?不跟着伍大人,难道自己一个人不成?”
“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就又寻到了别人。”江云佩一脸苦笑,“五军都督府有位姓孙的都事,你可曾听说过?”
“你说孙一鸣大人吗?”陆清容有些不敢相信。
“对!”江云佩点了点头,“正是那位孙大人。”
“他不是才从漠北回来吗,为什么还要再去?”陆清容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孙大人是要去漠北?”江云佩有些惊讶。
“是听世子偶然提起过。”陆清容实话实说。
原本蒋轩当时只是随口提到此事,孙一鸣为了去漠北,专程去镇北将军府请教……但若是旁人,陆清容恐怕早就记不得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孙一鸣,她总是格外关注一些。
“他是如何认识孙大人的?”陆清容记得以往从未听说江家和孙一鸣有过什么交集。
“原本是不认识的。”江云佩解释道:“是孙大人要去漠北,听说伍大人和我大哥刚从那边回来,特意请了他们二人过府一叙,只为了解现在漠北那边的一些情况。按照我大哥的说法,他们这一聊就感到十分投缘,竟是一番彻夜长谈。第二天一早,他就决定不跟伍大人去江南,打算随孙大人再去一趟漠北……”
聊得十分投缘?
陆清容心下纳闷。
虽然江凌的想法有些异于常人之处,而且行事难免随性,但为人还是十分正直的。
陆清容搞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蒋轩还是江凌,竟一个两个地都和那个声名狼藉的孙一鸣十分投缘。
而且孙一鸣到底要去漠北干什么?
上次去请教了曾经领兵横扫漠北的姜元昭,现在又和刚从那边回来的江凌彻夜长谈……
漠北本就是边塞险要之地,江凌若是随他而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之后江云佩又说了些什么,她都在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心里依旧惦记着刚刚的事情。
要不要提醒一下江凌呢?
想来江凌以前一直只顾读他自己喜欢的书,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劲头,对旁人之事从来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估计肯定没听说过孙一鸣的为人。
陆清容本来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的,但当她从江云佩的东厢房告辞出来后,见到江凌仍旧站在院中的银杏树下一动不动,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朝着他那边走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劝说
陆清容的脚步声非常轻。
但江凌还是一下就感觉到了。
“怎么了?”江凌并未转身,声音也同刚才一般平淡。
陆清容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摇头,却发现他此时根本看不到。
“听说你刚从漠北回来?”
“回来四五天了。”江凌这才转过身来,“之前那封信就是在漠北的时候送出的。”
“你在漠北待了很久?”陆清容不愿意再提那封信的事。
“时间的确不短。”江凌似乎来了点精神,“我们这次一共也没去几个地方。离京后先是直奔山海关,哦,就是我那幅画中的地方,在那里盘旋了几天就出关往宁远卫去了,再后来便是长途跋涉到了漠北。在舆图上,这几处里需要完善的地方最多的就是漠北,而且那里的气候状况远不如山海关一代,考察起来尤其费时,再加上那边的总兵大人生怕我们出什么闪失,无论去哪里都要提前准备上好久,这才又耽搁了不少时日。”
陆清容听他这番描述,丝毫感觉不出他对那里有什么留恋。
“既然已经耽搁了那么久,为何才回来几天就又要再去?”陆清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你都知道了?”江凌露今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陆清容没有说话,坚持等着他的回答。
“我并不是非要去漠北不可。”江凌这才开口说道:“只是觉得跟孙大人十分投缘,想着若是随他同去漠北,一来可以给他做个向导,二来在路上也能多些交流,知己本就难寻,如此结伴远行。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