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仪正为难,帘子里终于是传来了太后的一声轻叹。小宫女和洪萱仪都舒了一口气,挑开帘子,伺候了太后出来。
青云这才收起了懒洋洋的姿态,站起了身,给太后欠身行礼。
她行的是男子的官礼,又少不得让在场的人脸上一阵变色,煞是好看。
太后打量着她,静静看她动作。她一身白色袍子,衣襟袖口都用银丝绣了一小段莲纹做花样。她作的是男子装扮,衣服广袖宽大,一尘不染。她长发高竖脑后,脸上不施一丝半点粉黛,竟也是清丽无双,只那一双狭长凤眸,带了几分妖媚,平添几分睨世三分的青云傲气。云若青莲,倒还真不拂了当年先皇褒她的说辞。
太后看她躬着身,却抬头的模样。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动半分,半丝不觉得这样的动作累人。她知道青云脾性,硬气不服软,倔强得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叹了口气,太后终是挥了挥手,撤了她的礼,也让洪萱仪带着人到外面等着。
“坐吧。”太后坐在上首,手里还捻着念珠,“来作甚?”
青云回了位置坐下,看着太后,想从老狐狸眼里看出点什么。终究是哼了一声,凉凉道了句“不敢”。
“……你岂像是不敢?”太后恼她的语气,白了她一眼。
青云一斜眼,看着太后,讥诮道:“你们自是皇家,我端木家吃的是皇粮,用的是皇饷,踏的是皇土,走的是皇家路,我们哪儿敢跟你们皇家计较?”
太后被她噎了一噎,内里深意,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她却是心领神会的。太后知她聪明,拿了当年的事情要挟,半分不提重华受辱,只说是端木家。可是,端木家不也包含了端木重华?
太后暗叹了一句端木青云,还是打算跟她直来直去,开门见山,“说吧,你来这儿无非讨个公道,你是要如何才能气消?”
“气消?哼!”青云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掀了茶水盖子,反反复复开开合合玩在手里,“父母早亡,我一手抚养重华,衣食穿度哪样不是顶好的东西?我教她读书写字,聘请五国最好的先生,找最优秀的人给她伴读,琴棋书画样样不少,舞技、品赏、茶艺、花道我哪样不是给了最好的?倾我所有,都不为过!我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让人看轻贱半分。她身子弱,我食膳、药膳给她日日进补,雪莲、人参,比你皇家都差不上分毫。你们倒是好,我好端端的妹妹送进宫,不出两月就快躺在床上咽了气,你们还叫我消气?你们倒是说说我要怎么消?真是怎生说得出口?!”
第六十七章 十年情书
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容棠好几次想开口都说不出来。用什么立场说呢?他们只是朋友。
好像被拉扯回了初中的某一天,他记得很清楚,在那一天,秦祯问他是不是喜欢林漪,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以至于这个问题不停的在脑海里回荡盘旋,直到第二天便化成了迫不及待的意念。
他想要见她,想要告诉她,他喜欢她。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当他赶到林家的时候,就碰到了刚刚开门的秦祯,不早也不晚。
林漪一定不知道,他和秦祯的关系只是表面的和平,远没有所表现出的那么熟络。
那一天的秦祯一手插兜,神色仍然淡漠如远山,可他转头看他的样子却灼热的像是一团火。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个眼神。
就是那一个眼神,戳穿了他所有的心事,让他无所遁形又手足无措。
可是那又如何,他喜欢她,不需要掩饰。而秦祯,从小陪伴的青梅竹马,却连诉诸于口的勇气都没有,可见这份喜欢也不是如何深刻,反而使他拙劣的像是即将要被抢走玩具的小男孩。
天之骄子可以对任何事物不屑一顾,前提是,没有人来抢夺他的所有。
没有谁比谁更赤/裸,无声的战书来的又快又猛,他们对视了很久很久,直到手机的消息音打断了现场的胶着,连天地都好似回笼,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他用谎言欺骗她,他告诉她,是他先发现她生了病,然后再通知秦祯来开了门。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本无所谓,可是就是那么一个瞬间,鬼使神差的,他更希望他是她依赖的唯一。一旦有什么事情,第一个通知的人就是他,永远永远,都不要改变。
你喜欢林漪。
回溯了秦祯的这句话,原来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实实在在的陈述。
有点想笑自己low逼的反应,怎么会不喜欢呢?
当他无限纵容林漪的那一刻开始,林漪就是种在他心田的一颗种子,终有一日会发芽长大,直到枝繁叶茂,落叶生根。
“喂,你在想什么呢?我都换了三套衣服了,你的表情变都没变过!”嘟了嘟嘴,林漪收拾着衣服领子慢吞吞地坐到了容棠旁边,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透着苍白的颜色。
“怎么了啊?你这个样子。”抬手就捧住了容棠的脸,林漪毫不客气地揉了有揉,直接把他捏成了猪头。
“噗嗤!好丑!哈哈哈哈哈……”
脸都被捏红了,容棠皱着眉拍开她的小手,语调一转,就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和秦祯订婚?”
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容棠长舒一口气,连带着身体都放松了。
假装看不见容棠憋闷的情状,林漪弯弯唇就笑了,她捏捏容棠的耳垂,指尖摩挲出暧昧,有一搭没一搭,“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干嘛呀?
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容棠拉下林漪的手握在了掌心,认真道,“如果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家状况……”
“那如果是因为喜欢呢?”
林漪歪头,说不上是不是在开玩笑。
容棠一惊,手上不自觉就加大了力度,“你别逗我了!你要是喜欢他,那我……”
是什么呢?
话出口才惊觉不妥,容棠赶紧闭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能说出来……
质问一旦出口,他和林漪的现状就再也回不去了。最好的情况是林漪对他是认真的,可是最坏的状况就是连朋友都做不了。
林漪的态度并不明朗,他冒不起这个险。
还有的些许理智让他紧紧抿着唇。
林漪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想听的话,垂下了眸子便无可无不可地耸肩,自顾自圆话道,“也不是喜欢吧。怎么说呢,他妈妈很喜欢我,和我父母提了提。你既然知道我家的状况,想必也很清楚我父母的选择……”
“……”
“容棠,我不是小孩子了,父母养育我这么多年,该付出的责任,我不能逃。”
潜台词就是她也答应了。
容棠心里一凉,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
十六岁的年纪正好是个趋于成人化的分水岭,喜欢不喜欢,在这个年纪被无限放大,然而提到责任,这两个字又显得太过沉重。
当喜欢被盖上枷锁,容棠就知道,他的话语力量太过苍白。有什么可以阻止林漪去履行责任呢?
即便林漪真的喜欢他,但是在责任面前,喜欢就会成为微不足道。
脑子里在一瞬间迅速寻求了解决方案,然而无果。
他家里的势力毕竟不在江南,就算他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暂时也决定不了任何关于未来的策划提案,而林漪家里的状况又等不了,如果订婚能够解决现状,那为什么不呢?
思及此,容棠心里暗恨,怎么说这里面肯定有秦祯的手笔,他也不是傻!
“小棠棠,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怪怪的。”摸了摸容棠的额头,林漪担心的询问,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瞬也不瞬。
老实讲,容棠这走马灯似的变脸看着也怪渗人的。
“没事。”对上林漪的眼睛容棠便软了声音,心里百转千回已经被收拢好。他拉住了林漪的手轻轻贴上了面颊,“大概就是被你突然订婚的消息惊到了。”
“那我来采访你一下,你对我订婚有什么想法吗?”林漪清清嗓子举着矿泉水瓶就对准了容棠的嘴。
容棠一本正经地握住瓶子,语气认真的不得了,“有啊,祸害好不容易要嫁了,以后终于可以不当专用老妈子了。”
“诶嘿,谁才是祸害啊!”举起拳头就往他头上砸,容棠举着双手跳着逃了开来。
两人笑笑闹闹结伴出了婚纱店,随手吃了个饭就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不巧的是司机来的路上遇到了大堵车,想要赶过来还得好一会儿。
天快要下雨了,时间也不早,两人没作多想就拦下了一辆的士,打算绕个道儿回家。
坐在车后座,周边的灯景在一瞬间被拉远,林漪望着窗外发呆,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容棠透过玻璃窗的反光在偷偷看她,眉头微蹙。
今天的收成并不是太好,林漪预料中,容棠应该会说的话真是一句都没有说,感觉有点小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