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目光微动,收回了心神,却是轻轻闭了闭眼。
☆、1226.第1226章 她不是林云
她心里千般滋味,欲言又止,内心翻滚的怒意几乎让她无法克制。
秦绥阳是故意的,故意让她上殿,故意让她开口说话,故意要让他们夫妻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逢却不能相认。
满堂的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时间久得令人心生疑惑,连一旁的太后都不禁望了过来,却发现她面上的血色几乎褪尽,连妆容都没办法遮盖住的苍白令人心头一跳,她下意识要去拉她的手,怕她出事。
便在这个时候,林云轻声,开了口,“大秦的将士,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臣妾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那声音清清淡淡,分明音调不高,却是因为满堂的寂静而久久回荡。
也正是她这一开口,大殿之下,忽然抬起了无数双眼睛,曲镇城,曲非凡,王猛,吴岩,还有秦汉,但凡与林云深交者,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把声音。
入眼的红妆晃花了众人的眼睛,龙椅身旁,那身着红色宫装,头戴凤冠,眉眼精致的美丽女子,徒然间便与战场上披着红色战袍,眉眼凌厉的战士重叠到了一起,因着太过熟悉,所以稍微的改变仍是被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林云……”最先开口的人是曲非凡,他本就对林云的死耿耿于怀,痛苦万分,加之心性不稳,当下便是无法自控把持冲了出去,一双眼睛死死盯在那女子身上,脑子里纷乱的情绪涌上来,最大的莫过于震惊与喜悦。
离着他最近的几人也均是被震惊而呆立在当场,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吴岩。
他冲上去,一把扣住了曲非凡的肩膀,皱眉说道:“小凡,她不是林云,林云已经死了。”他又何尝不是心头万般疑惑不解,内心震惊而难过,可如今林云的身份,容不得过往参杂进去。
“吴岩,你难道瞎了吗?那是林云,那个你死了也要护着的林云,他没死。”曲非凡失控大吼,一双眼睛赤红着充血,几乎无法自拔。
当是时,第二个想要冲上去的人,是起身的秦汉,他距离高台只有短短几步之遥,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落在林云身上,胸口徒然升起的疼痛让他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
曲镇城反应过来,当下上去便是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因为震惊而没有控制住力道,那五指都深深嵌入了秦汉的肉里,“秦汉,冷静,不可轻举妄动。”他们是知情者,更加明白现在把事情捅出来,对林云没有半分的好处。
下一秒,吴岩打晕了曲非凡,将人交给了王猛,下跪禀告,“皇上受惊,曲副将军因见皇后娘娘与逝去的故人有几分相似,内心悲痛,所以难以自持。”
秦绥阳眼眸微眯,不动神色,“无碍,曲副将或许是舟车劳顿,便先行扶下去休息吧。”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是落在秦汉的身上,眸中晦暗的神色含着警告的意味,充斥着一片危险。
秦汉便那样直挺挺站着,抬起头,明知不可以,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1227.第1227章 微臣,皇后
青城巨石阵下,他答应了她,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时光匆匆荏苒,两年的风霜雨雪,血雨腥风,他戴着假面,背负着屈辱,受伤流血,性命垂危之时,每每支撑他活下来的,都是这个唯一的诺言。
他要回来,回来找到她,守在她的身旁,不让她再受一丝的苦难。
终于,他与她站在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在这阳世间重逢,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他们夫妻终于再相见。可是面前明明只是几步之遥,却徒然间好似有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沟壑,叫身份。
他不再是山里懵懂无知的糙汉子,她也不再是小小回颜庄的掌柜。
他成了大秦的护国将军,而她成了大秦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是君,他是臣,这便是差别,好似一副美好的重逢画面,被活生生撕扯成了两半,他在地狱,而她在天堂。
终是,现实让他垂下了视线,低下了头,那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微臣失态,请皇后恕罪。”
那自他口中嚼出来的音调晦涩不明,就像是外头的晴天忽然暗沉了下来,那沉沉的声调在大殿上空不断盘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极重的力道砸进高台之上,那单薄的身体上。
便是坐在那椅子上,林云的身体也不禁晃了晃,摇摇欲坠,那唇瓣颤抖着,连带着四肢百骸都似乎被这一声砸成了粉碎。
微臣失态,请皇后恕罪。
微臣。皇后。
林云张了张嘴,心口忽而一阵绞痛,让她失去了言语。
她在恍惚的光影之中,看见那地上跪着的人,嘴角亦是溢出了一丝鲜血。
黑暗将她吞没之前,她轻轻扬起了唇瓣,真好,原来,他也会痛。
大秦新册封的皇后当满朝文武晕倒,事情大抵会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这些都不是林云多能关心到的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窗外夜色沉沉,墨色浓重,林云揉着发疼的眼角,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就算是在睡梦中,还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比残酷的现实,好不上半分。
有宫人进来,瞧见她醒了,轻声行了礼,“皇后娘娘,您醒了,可需要传唤太医再看看?”
林云听着声音陌生,便睁开了眼,才发现寝宫陈设所有不同,“这里是何处?”
“回娘娘,这里是长寿宫,太后娘娘见您晕倒,便将您接到长寿宫照顾。”宫女回答完,外头窸窸窣窣便是传来了脚步声。
“可是醒了?”老太后着一身淡雅的银黄宫装,由太监搀扶着进来,见着林云正要起身,便斥退了左右,上前坐到了床边,“莫下床,太医说你伤了心脉,需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
“无碍。”林云的面色依旧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她靠坐在床头,神色还有些麻木,低声向太后说了一句,“谢谢。”
老太后多少还是心善,不愿意她面对如此割据的现实,还要窝在冷冰冰的云宫,这些她都懂。
☆、1228.第1228章 痴情到头终狠心
这一声谢谢,也算是打破了之前的恩怨纠葛,彼此之间的互相看不对眼。
老太后虽是掌管后宫的女人,心狠手辣,可她也是大秦的国母,晓得这江山稳固,天下太平才能令他们高枕无忧,一切都归功于边境上的将士们。
朝堂之上,东北军将领们如此失态,又何尝不是证明了林云在东北军中的地位。她不明白秦绥阳为何要如此逼迫林云,却终是晓得帝王无情,坐上那个位置,很多人和事都要拿出来牺牲权衡,只是,太苦了眼前这个孩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药丸来,“这是皇上让哀家交给你的,说这是你想要的东西。”
大抵,便是当日使林云屈服的那瓶解药。
林云一愣,指尖微动,接过了那瓶子,确认了一番,当真是解药。
“这……”她迟疑了一声,抬眼望着面前的老人,她的脸上尽管保养得当,毕竟已经到了这把岁数,皱纹不可避免已经爬上眉梢,长寿宫寓意长寿无疆,她身居高位,没了丈夫,儿子不亲,偌大的宫殿里,这种长寿更像是一种孤独的惩罚。所以她选择了常伴青灯古佛,或许是为了忏悔前半生所犯下的罪孽,或许是为了给予心灵一点慰藉。
林云捏着手中的瓷瓶,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再道了一声,“谢谢。”她了解秦绥阳,他攻于心计,捏着一点把柄足以掌控她,必定会严防死守,不漏一点空隙,即便是今日上大殿,林云也可以肯定,这解药他不会真的双手奉上。
而自己手里头的东西,怕是这好心的老人,在帮着自己。
就冲这一点恩情,林云下了床,亲自跪在她跟前,给她行了礼,“您的大恩大德,林云没齿难忘。”
太后将她搀扶起来,摇着头,面上露出了笑,“不必多礼了。出宫的轿子,哀家已经给你备好,往后如何选择,便是你自己要走的路了。”
秦绥阳精明,就算老太后手脚如何隐蔽,终是瞒不住一时半会。
林云晓得,谢过大恩之后迅速裹上了披风,她必须在秦绥阳的追兵围堵过来之前,将东西送到秦汉的手中。
临行之前,她看到内室的佛堂香案上还摆着一卷未抄完的经书,微微一愣,低声轻语了一句,“珍妃的死……”
“哀家知道。”太后站在殿门前,轻声打断了她,“她也是苦命的孩子,可惜手上染了太多的血腥,这么多年,哀家让她日夜抄写经书,涤荡心魔,却终究还是没能救得了她。哎,她就是犯了傻,这一生,都在追逐不可两全的东西。”
世上难过是痴情,痴情到头终狠心。
林云深深望了一眼那长寿宫门口的老人,觉着那背影,孤独得令人心酸。
余下的话,都不必再说,林云转身离去,心中愁然只发出了一声叹。
生活在后宫的女人,享受了荣华富贵,一辈子锦衣玉食,却唯独不能太过奢求爱情,渴求太多,终究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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