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的双眼模糊到看不清他的样子,“皇甫弋南。”
“嗯。”
她忽然倾身向前,覆住他冰凉的唇,将呢喃化在了这个数年来第一次主动的吻里,“皇甫弋南……”
皇甫弋南指尖一颤,似乎是察觉到这个吻里包含的异样情绪,他扶着她的肩把她推开一些,费力道:“凭阑,回去吧。”
江凭阑摇摇头,继而缠他缠得更紧。
烛影摇红里,不知是谁没忍住起了低低喘息,又不知是哪里传来“哧啦”一声,一条腰带干脆被撕裂成了两截。
有低沉暗哑的男声响起:“凭阑……别……”
回答他的是滚烫处忽然缠绕上的冰凉手指。
他终于失去最后的理智,没法再抵挡推拒,翻身在上。“叮铃”一声响,床帐的金钩子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着了床栏。
无数细微的声响紧锣密鼓,或者隐忍,或者残破。一刹忽如浩渺无垠的大海之上驾一船星辉悠悠荡荡,缓缓而行,又一刹,是疾风骤雨,是电闪雷鸣,是碧波里翻卷的浪,是触礁一瞬惊起的颤栗。
一声又一声悠长绵延的叹息似要将彼此往后的岁月一刀刀提前镌刻下来,有女声含着哭腔呢哝而语:“皇甫弋南……皇甫弋南……皇甫弋南……”
回答她的是一阵激烈酥麻的抵死震颤,继而云收雨歇,风清月朗。
“皇甫弋南……夕雾走了……”
“我知道……”
“你回去后……把她葬入皇陵吧?”
“好……”
倘若当真无计久长,就叫她溺死在这一夜的潋滟水波里,将所有一切及早给出,交付。
作者有话要说: “文艺号”宇宙飞船起飞了,我含蓄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相送
卯时的鸡鸣响过街巷的时候,大乾皇宫密殿里闭目一夜却不曾安眠的人睁开了眼。立即有人抱剑上前,“主上,您醒了!”
皇甫弋南望着纱帐淡淡眨眼,并未去看李乘风的激越神情。
李乘风真切地望着自家死里逃生的主上,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气氛有点诡异,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答话,只好主动解释道:“是王妃连夜联络了我等,说甫京来的亲卫队已候在南回城外,叫我等今早来接应您。”
皇甫弋南闻言也无丝毫神色变化,终于应了声,“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回京吧。”
李乘风咧嘴一笑,“好嘞!主上,那王妃呢,什么时候跟咱们回去?”
又一阵直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后,皇甫弋南起身揽袍,沉默着朝殿外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复又回身,朝床榻那向看了一眼,随即再度转头离开。
李乘风随着他的目光来回过了一趟,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
宫门外,一身男装扮相铠甲加身的女子背脊笔挺地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远远看见李乘风驾着辆乌墨色的马车来了,一扯缰绳拨转马头,声色清丽道:“列队,跟上。”
八百骑兵跟着她无声拨转马头,流水般分散成一个羽翼的形态,将驶来的马车牢牢护在了中央。
女子自始至终未有停顿犹豫,眼望着天边的云霞淡淡道:“启程。”
八百骑兵簇拥着马车向南回城门去,江凭阑行在整个队伍的最前头,远望宛如一柄锋锐而耀眼的利箭。
路上的行人见状纷纷避让。骑兵开道,摄政王亲送,没人晓得那马车里头究竟是谁,也没人敢问。他们扯着脖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继而看见摄政王的马缓缓停了下来,看见她拨转马头,领着八百骑兵退到路旁,看见她缄默无声地目送马车归入城门外另一支整装待发的队伍。
马车再度被簇拥着向前行去,很快淹没在了那支新的队伍里。
漫天霞光肆意泼洒,良久后,因好奇而驻足原地的人们看见他们素来凶神恶煞的摄政王策马回头,满面晶莹的泪痕。
……
大乾皇宫,正对宫门的高台上,有人负手凭栏远眺,绵绵密密延伸到宫门外的目光在触及到八百骑兵回归的姿态时稍稍一顿,随即渐渐浮出笑意来。
他身旁的女子瞥他一眼,“我说主子啊,人没走,好端端回来了,这下见着了,放心了,可以回去上朝了?”
微生玦觑她一眼,“我当然知道她不会走。”
“那您倒是在这瞎瞅个什么?”
他眉毛一竖,摆起架子来,“朕的皇宫,朕爱站哪站哪,爱瞅谁瞅谁,有意见的,端端正正写奏本呈上来,瞎嚷嚷不管用!”说罢状似不经意地掠一眼行到高墙下的人,嘀嘀咕咕转身走了。
……
二十日后。
微生玦的书房里围了一大帮子议事的人,窸窸窣窣一阵细碎的商讨过后,其中一名老臣道:“陛下,西厥宫变当日,老王乌舍纳与其手足乌伦瓦利两败俱伤双双葬身,王室族人死的死,逃的逃,实在一片混乱光景。如今只余年幼的小王子可堪继承王业,臣以为,大可不必出兵,以和谈之法拥立小王子为傀儡藩王,岂不两全其美?”
又有人不赞同,“陈大人此言差矣,须知那西厥老王生前爱女格桑公主绝非简单角色,听闻正是因了她的护佑,小王子才堪堪躲过一劫。据探子回报,格桑公主日前忙于游说各族,集结兵力,为的就是剑指南回,报当日宫变之仇。如此,我大乾岂能坐以待毙?”说罢看向素来对战事颇有见解的江凭阑,“摄政王,您看呢?”
回答他的是“嘭”一声响,江凭阑的手肘重重磕向了桌案。她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一面去揉手肘一面睡眼惺忪道:“你说什么?”
众人的脸色霎时跟打翻了酱油铺子似的精彩。从前议事时,摄政王虽都冷着张脸,却是格外醒神的,近日里也不知怎么了,竟三番五次旁若无人地打瞌睡。
微生玦看一眼众人脸色,笑起来,“主战主和,此事还须容朕再思忖思忖,诸位的意思朕都听明白了,倘使无事,就都下去吧。”
群臣当然知道这是陛下替摄政王打的圆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纷纷起身告退了。
待人都散了,只剩下柳瓷,微生玦才看向揉着眉心一脸疲倦的江凭阑,“凭阑,可是赤蠡粉的毒又起了?”
江凭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大确定地答:“或许吧,说不上来,就是犯困。”
“吕太医吩咐煎服的汤药可有按时喝?”
她托腮闭目,懒洋洋道:“别提那不靠谱的,不就解个毒,这都多久了,非说慢性的毒急不得,我看是他压根没找到解法。”
柳瓷闻言咂咂嘴,“这就麻烦了,吕先生护送……”她说到这里忽然突兀地停住,瞥一眼双双动作一顿的微生玦和江凭阑,半晌后,只得哭丧着脸继续,“护送贵人去甫京,这会怕尚在回程途中,最快也得再有四、五日才到南回……”
微生玦干咳一声,看向江凭阑,避着重点道:“吕太医临行前交代过周太医你的毒症,我请他来替你诊个脉。”
江凭阑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喜脉
晌午,凭栏居里一片近乎诡异的死寂。
目瞪口呆的柳瓷看着目瞪口呆的商陆,目瞪口呆的商陆看着目瞪口呆的江凭阑,目瞪口呆的江凭阑看着目瞪口呆的微生玦,目瞪口呆的微生玦看着目瞪口呆的周太医。
柳瓷在脑子里回放了一下刚才的画面。
没错,周太医给凭阑请了脉,然后满面红光地向主子作了个揖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摄政王有喜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所有人都不动了。
欢欢喜喜想着皇室后裔总算有了着落的周太医一看大家不动了,也跟着目瞪口呆起来,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
江凭阑浑身僵硬了足足十个数,随即在微生玦略有些尴尬的神色里笑起来,狐疑道:“周太医,哪会呢,您是不是弄错了?”
周太医闻言紧张地蹙起眉,揩了揩额间细汗,“既然摄政王这样说了,请容下官再诊一次脉。”
又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过后,周太医冷汗涔涔地抬起头来,在几人近乎紧张逼迫的目光里仍旧道:“摄政王,您这滑脉虽细弱,却当真是有喜之兆无疑。”
江凭阑木讷地眨了几下眼,不信似的笑笑,“周太医,我记得,喜脉不足一月怕是很难给瞧出来的。”
她这话一问,头脑清明的微生玦和商陆都听出了一丝不对。只有迟钝的柳瓷尚在奇怪,主子何时“赶”的“工”,怎得如此惊为天人,如此神乎其神,如此叫她不信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不信,所以她想到了一个更加惊为天人,更加神乎其神的可能。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甫弋南是二十天才离开的南回。
“回摄政王的话,这滑脉的迹象的确因时而异,却也因人而异,怀胎不足月便被确诊的并非未有先例。”
她的双目空洞了一瞬,颤了颤眼睫道:“所以您的意思是……的确不足月……”
“回摄政王的话,从脉象来看,是这样没错。您方才说近日里感到困倦疲乏,应当也是这个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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