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慈顿了顿,才注意到他的长相。面容青涩,眉毛乱糟糟的一大片,眼睛很大,双眼皮。鼻子直挺。嘴巴被冰块弄的发红。
应该跟她年龄差不了多少。
忽然腿上一凉,移开视线看了看,冰棍化了,滴答着。她连忙问老板娘要了张卫生纸,把腿上的擦干净。
冰棍化了之后粘粘的。快速吃了几口,嘴里嚼着冰块。男人手里的冰激凌来不及吃,流得手上都是,冲老板娘要卫生纸。
老板娘有些为难,刚才那是最后一块,已经没了。
男人皱着眉头,看着黏糊糊的手心。雪糕也没心情再吃。伸出舌尖把唇上的弄干净。
薛慈怔了怔,脸颊有些发热,低下头将卫生纸拽下来一截。递过去:“这是干净的,这面儿没用过。”
男人蹲在地上,闻言抬头,看见薛慈坐在自行车上,脚踩着地,穿着短裤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肤色雪白,嘴里咬着冰棍儿,太阳晃得她微微眯着眼睛。他顿了顿,伸手拿过来,说了声:“谢谢。”
薛娘咽了咽喉咙,连忙吃完最后一口,没再看他,骑着车子往罗娟家走。
旁边儿有个垃圾堆,每过几天就有收垃圾的过来,她顺手扔到上面。
罗娟也没睡觉,在家看电视,上面放着天下第一。听见有人敲门,连忙应了一声,走过去问是谁。
薛慈在外面说快开门。
到了屋里,剩下的那点儿热意也没了。在外面热了满头大汗,进到空调屋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有罗娟自个儿在家,她打开冰箱门,扔给薛慈一个小神童。
她自己也拿了一个,坐在沙发上吃。
薛慈看了眼电视:“这不是去年演过的电视剧么,你还没看腻?”
罗娟睁大眼睛:“怎么可能会看腻,里面男的长的多帅!”
薛慈抿了抿唇,不与她争辩,看着演的剧情。罗娟问她怎么大中午过来了,也不怕晒黑。
她伸了个懒腰,没吭声。
过了会儿,薛慈打了个哈欠,困得很。罗娟让她去屋里睡,薛慈摇摇头,跟罗娟打听:“你知道哪儿招暑假兼职么?”
罗娟看了她一眼,眉头皱起来,拿遥控器把音量关小,正对着她:“刚过暑假没几天,你就又打算打工?”
薛慈揉了揉额头,含糊的应了一声。罗娟叹了口气:“你再去之前打工的地方看看呗。”
薛慈抿着唇:“我也想过,可是他们都成了晚上十一点下班。”
罗娟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薛慈到了晚上才走,正碰上罗娟父母。留她在这儿吃晚饭,哪里好意思,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街上自行车变多,她谨慎着骑,忽然前面驶来一辆汽车,连忙往一边拐弯。却不小心碰到了东西,乒铃乓啷的,脚腕疼得厉害。
天色全暗了下来,靠着过往的汽车灯照明。她疼得直吸凉气,侧过头看了看。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前面的人嚷嚷起来。
“你操什么心,在马路上走着,还往我摊子上撞。”
薛慈皱着眉道歉,从自行车上下来,蹲着身子看了看脚上的伤口。破了皮。
这是个修自行车的摊位,临街摆摊,每天都有车过往,偏偏今儿倒霉。陈旭眉头紧皱,把被踹倒了的自行车扶起来。
冲着薛慈说:“你把我摊子撞了,怎么着,打算赔多少。”
捡了捡那一堆家伙什,晃啷一声。
薛慈听得声音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抬头看了看,有些模糊。陈旭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想溜:“赶紧说话啊,哑巴了?”
薛慈抿着唇,带了些怒气:“我撞坏哪儿了?”
陈旭把自行车推给她看,那是被扎了带送来他这儿修的:“这不么,都撞得漏气了。”
压根儿都看不清,却也知晓他说的是胡话,薛慈气得指着脚上的伤口:“瞧瞧,我这儿可是被你摊子给碰伤的,你赔我多少钱?”
若对方是语气厉害的耍横,她还没那么生气。他的语调平静的很,带着一股说什么都对的语气。
让薛慈尤其不舒服。
陈旭嗤了一声:“还挺厉害。”
薛慈不与他多说,抓住车把就要走。却被陈旭拽住了后座,叉开腿坐上去。薛慈转过身来:“你要我赔多少?”
她语气不善,气得狠了。
陈旭看了眼地上的东西,都是铁做的,哪儿就能坏了。之所以拖住她,压根不是为了钱,天气闷热,心里自然不痛快,总想着耍混。
抬眼看她,薛慈身后有辆车开过来,星点儿光亮,稍微能看清她的脸。陈旭眯起来眼睛,似是在哪儿见过。
忽然,“唰”一声汽车从身边经过,照亮了二人的脸。
半晌,无话
街边的嘈杂声灌进耳朵里,薛慈垂了眼睫,声音听着没刚才那么生气:“我得回去了,把车子给我。”
陈旭从自行车上下来,薛慈没抬头匆匆把自行车推走,离他远了些,才骑上。陈旭盯了会儿,吹了个口哨,将摊子给收拾好。
路上人来人往,他眼睛发愣,似是在想什么事儿。过来一个车胎没气的,想用打气筒。跟陈旭商量能不能便宜点儿。
陈旭不耐烦地把打气筒扔给他,打了几下,按上气门芯。那人伸手给他钱,却见陈旭背对着他,叫了一声,也没回应。
走上前拍了拍肩膀,陈旭皱着眉转过身子:“什么事儿。没事儿赶紧走。”
那人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神经病。骑着车子往远处走。
陈旭盯着地面,心口憋着气,真是一次犯浑的事儿都做不得。
薛慈到了家里,已经都九点半了。姑姑薛玲正在厨房给李楠热奶,听见院门有动静,掀开塑料帘子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轻点儿,楠楠在看书。”
薛慈点着头,轻手轻脚的把自行车支好。薛玲把煤气关了,从盆里拿出来装着牛奶的碗,薛慈进了厨房,准备往里走,去浴室里拿牙刷。
薛玲叫住她,皱着眉责怪:“这么晚了才回来,去同学家也不能这么晚。别人会说的。”
薛慈挤了牙膏,对她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东西,脚上破了皮。所以才晚了。”
薛玲听她一说,连忙看了一眼,破了皮,腿上蹭了一大片黑,已经结了血痂。说了句怎么这么不当心。
忽听李楠在屋里喊:“能不能别说话了!烦死了!”
声音尤为暴躁,薛玲连忙端着牛奶过去,嘴里数落:“你真成祖宗了,别人一句话都不能说。赶紧把奶喝了,补补身子。”
薛慈打了个哈欠,去水龙头跟前刷牙。
一连许多天,薛慈都待在家没出去,薛玲跟姑父李卓白天上班儿,李楠又是天天补课,就她一个人看家。
在屋里翻来覆去的看报纸,桌上摆着月历盘,二零零六年七月十五日。她歪着头,暑假已经过去半个月,还没找到活儿干,特别烦心。
忽听门响,她走到院子里里。
罗娟见她这些天都没再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所以过来看看,顺便告诉薛慈让她去超市上班儿。
还是听她爸说的,超市有的摊位需要人手,就是工资低点儿。一个月八百块钱。九点半就关门。
她特意来告诉薛慈,别死盯着报纸上的消息。
金福超市是这片儿最大的一家,之前薛慈想进去,可不知道怎么进去打工。总不能到一个摊位面前就问,这儿招人么。
她在卖猪肉的区域,带着帽子,还有手套。等着客人来说要哪块儿肉,然后用刀把柜台里的割下来。
打工的事儿跟薛玲说了一声,她还有些不高兴,又不是养不起薛慈,干嘛非得成天去打工。正好家里来了邻居,唠家常,一说就说了老半天。
“我哥嫂走得早,就留下薛慈。我妈临走前再三嘱咐我照顾好她,可她倒好,偏要出去打工。你说我哪点儿亏待她了。”
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
李卓在边儿上连忙劝道:“你可别这么说。孩子从小到大挺懂事儿的,这不也是为了家里好么。再说了,都大学了,出去先适应适应社会也是好事儿。”
邻居也这么说,劝了一番,薛玲才好了点儿。过了会儿又说起李楠的成绩,薛玲又是叹气:“她倒是刻苦,可脑子摆在那儿。这不昨天晚上一道题,硬是做到半夜才解出来。再过一年就高考,还不知道能考个什么样儿。”
邻居笑吟吟的:“你可别这么说,楠楠这孩子看着就聪明,也知道用心。我听说上回考试还得了第几名来着?我听我家孙子说的,考的分数可好了。”
薛玲唇边带了丝笑:“第二名,她聪明什么,以后别落到要饭的地步就行。”
李卓插了一句:“你净胡说,咱闺女那心性能要饭么,就算是要饭,不是鱼翅燕窝都瞧不上。”
薛玲扑哧笑了,啐了他一口,直说不像话。
邻居在她家里串门,因着今天李楠在学校上课回来的晚,所以也不着急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哟,都九点四十了。薛慈怎么还没回来。”
薛玲被说得一愣,抬头看了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着急:“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你,你快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