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以来,她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动情,尤其不能对唐何必动情。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
唐何必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会欣喜,会失落,会看着另一个背影疯子一样地哭哭笑笑,会无可救药地陷入感情,然后无可救药地为那个人付出。
唐何必不过是掩饰的比较好而已。
唐门虽然一直被指控谋反,唐何必也一直被猜测暗杀了先皇。但是猜测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终究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次,厉无忧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唐何必的身世,让这些指控变得有力了很多。
她唐九渊何德何能,承得起唐何必这样的情?
唐何必是个很好的人,也很合适,唐九渊承认。可是她就要死了啊……她受够了像傀儡一样被中央电脑操纵着的生活,受够了每一次穿越都必须不择手段地往那个最高的位置上爬,那个位置固然很好,可她没兴趣。
她愿意以死亡作为这一切的结局。中央电脑提出了赌约,她同意了,那么这一切就是公平的,即使这个赌约对她极端不利。
所以……请不要诱惑我了好么,唐九渊在心里默默想着。在数万年的煎熬之后,她终于看到了解脱的希望,不想再因为任何事情动摇自己的决心。
感情是个很好的东西,可惜太过奢侈。
她是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的人,注定和阳光无缘。既然无缘,不如不见,两边都好。
阴险狠辣也罢,冷酷自私也罢,她甘之如饴。
可是有一束阳光照了进来,灼烧般的痛。
何必呢?她真的快死了啊……给一个快死的人看这些做什么呢?她一个人这么断情绝义地活了很多年,活的也很好,何必要让她记起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呢?那东西固然很好,可她早已决意将之抛弃,为什么又要在她即将死去的时候这样突兀地撞了进来,撞得她心里一丝丝的隐痛?
唐九渊从袖中取出针筒,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李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厅中,厉无忧也被唐何必的话震得愣了一愣,“你是说,是你想要踏雪帮?”
“不错。”
厉无忧冷笑,“为了给韦笑笑开脱,你真是不遗余力。”
唐何必看着他道:“唐青冥手里有相府,我手里若是什么都没有,怎么和他争?”
唐何必直呼长兄的名讳,这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有些不舒服,厉无忧却不在乎,“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唐门的意思?”
“我的意思。”
“很好,”厉无忧森然一笑,“唐二少爷,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万山侯在总舵随时恭候你的大驾。”他说着提高了声音,“踏雪帮的兄弟们,听到了没有,唐何必想借着踏雪帮的力量上位,他这等无耻行径,即使他和韦笑笑关系匪浅,你们难道还要护着他?”
踏雪帮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厉无忧此话何意,于是都看向韩墨。
韩墨也是一脸的愕然。原本他以为自己很清楚何唐和帮主的关系,但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尤其是唐何必当众承认利用韦笑笑,他也无法判断此人是敌是友。
厉无忧继续道:“这是神枪会与唐何必之间的恩怨,还请诸位不要插手。”
韩墨的脸上变幻不定,最终咬了咬牙,退到一旁,让出了地方。
唐九渊在梁上刚想骂一句白痴,突然想起来这种保存实力的行为正是她教给韩墨的,于是从前的口头禅又冒了出来。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所幸她声音极小,没有人听到。
见踏雪帮退开,神枪会弟子齐齐上前,将唐何必围在中间。厉无忧紧紧盯着唐何必肩头,防止他突然动手,“唐二少爷,一年之前我便邀请过你去一趟总舵,现在这个邀请仍然有效,”他说着环视了一圈,“嗯,好像还更有效了。”
唐九渊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如果她跳下去,唐何必为把她摘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便全白费了,可是如果不跳——
“如果你一定要留住我,”唐何必淡漠说道:“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里毕竟是踏雪帮总堂,踏雪帮不会放过这个杀死你的机会,你带来的这些人,更会一个不剩。”
“唐二少爷多虑了,”厉无忧笑眯眯道:“我带来的可不止这些人。何况我带来的都是杀手,杀手都擅长逃命,你知道的——所以踏雪帮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几个。而且,万山侯认为,如果能留下你,把我的这条烂命交代在这里,也是划算的。”
“我很荣幸。”
“我也很荣幸,还很可惜。”厉无忧叹了一口气,“韦笑笑也是唐门的人吧?我用来困住他的机关术并不复杂,他怎么还没过来?难道真的是你在利用他?”
唐九渊悚然而惊。
厉无忧用来困住她和李四的机关确实不复杂,她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破开了。那时唐九渊觉得厉无忧不像是做事如此粗糙之人,心中有些疑惑,可还是和李四一道暗中潜入了总堂。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厉无忧这是想把她和唐何必一网打尽,重创唐门!
“你揭破了我的真实身份,他没准还会感激你。”唐何必平淡说道,袖中的手指却有些发冷。
洛苇冷静甚至冷酷得不像一个人,就算她逃出来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现身,毁了他好不容易为她留住的名声?
唐何必这般想着,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哪怕身陷重围,哪怕知道这绝不可能,他还是想……能看她一眼。
厉无忧面色挂着和和气气的笑容,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唐何必。现在他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可不想再出什么问题。
唐何必和神枪会众人僵持着,厅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沉默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暗器打破了。
真的是“一阵”暗器,宛如下了一阵雨一般的暗器。
银针、飞镖、铁蒺藜、透骨钉、以及诸多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暗器同时从梁上飞来,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让人很怀疑是不是有人搬空了整个唐门的暗器,然后同时打出。
唐何必愕然抬头,旋即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猛地向外冲了出去。
神枪会众人全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暗器震住了,甚至忘记了躲避。厉无忧的第一反应就是唐门在此早有埋伏,于是他做出了和唐何必一样的举动:猛地向窗外冲了出去。
唐门与神枪会争杀的这些年来,机关算尽,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如果说唐门知道他打算围杀唐何必,在此提前设下埋伏,厉无忧虽然惊讶,却不会觉得意外。神枪会的人虽然多,称得上高手的却只有他一个,唐门若是早有准备,他还真有可能栽在这里。
等到他发现事情有异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杀死唐何必的最好机会。
红衣男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在厉无忧愤怒至极的目光中冲出了前门。
踏雪帮弟子看到帮主突然现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时愣在当场。唐九渊却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大喊了一声:“李四!”
李四被她叫破了行藏,苦笑着从梁上跳下。
“李四,”唐九渊脚下不停,口中喊道:“现在刘留死了,神枪会大乱,你抓住机会把城东那边吃下来,这样整个京城都到我们手里了。”
韩墨追了出去。
“还有——”一道暗器打来,唐九渊跳到了房顶上,“准备一下,神枪会总舵不会放任我们占据京城的,想必很快就会开战。不要寄希望于神枪会留下来的人,他们靠不住,你得重新招人。”
韩墨高声叫道:“帮主——”
唐九渊有些担心韩墨一时冲动跟着自己一起逃出京城,只得绕到他身后把他打晕,继续喊道:“之前那些禁令不用管了,凡是可用之人,李四,你都给我拉进踏雪帮里来。对了——”
厉无忧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掌拍向她后背。唐何必从侧面冲了过来,抢在厉无忧之前揽住了唐九渊的腰,带着她高高跃起,落在另一处房顶上。厉无忧和神枪会杀手们紧随其后。
唐九渊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句话和最后一枚银针。
“李四,我如果死了,你就是帮主!”
唐九渊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之中扔下这句话,右手一扬,一枚银针刺穿了叶飞花的喉口。
☆、第五十七章·血鸦
唐何必带着唐九渊在京城的房顶间纵跃,厉无忧紧随其后,更靠后一些的是他带来的神枪会杀手们。
唐九渊突然觉得唐何必选择的路线有些眼熟,“这是——当时我们给叶飞花设计的逃亡路线?”
围杀叶飞花之时,先是由唐何必将叶飞花从武德侯府里逼了出来,随后唐九渊率领火字堂的力量处处牵制,最终把叶飞花逼入北城,完成了最后的绝杀。
“是。”
唐九渊仰头看着唐何必,二人是如此之近,以至于唐九渊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药味,“神枪会会不会也等在北城?”
两道黑衣人影从最近的房梁下翻了起来,手中短刀砍向逃亡中的二人,证明了厉无忧选择这条路线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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