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愚蠢的感情建立在舛讹的讯息上。我救他回去,对他好,不求回报,他误以为这就是爱情。
但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对爱情的认知呢……说到底我也不明白什么是爱情,这个词汇于我而言过于高深,我想不通、读不懂、看不透,我对它束手无策,它像是泥鳅一样滑不溜手。
我想要搞懂它,因为我忘不了风七临死的眼神。那是我从杀死前主人以来第一次这么直观地认识到我是个坏人,我犯了错,我毁灭了很美好的东西。在这之前我的痛苦都是肤浅的,充斥着怨天尤人和自怨自艾的情绪,但他让我发现得到力量后的我是那么凶恶和急躁地向这个世界宣泄我的憎恶,让我觉得自己变得龌.蹉。我痛苦极了,这种痛苦忽然就拔高了层次,毫不费力地击溃了我,因为风七唤醒了我心底的爱,确切地说是一种健康的自爱——令我陷入了空前的自我厌恶。
杀死前主人后的很长时期我都在不停地杀人,没什么意义,甚至不是泄愤,就是杀人,麻木而冷酷地杀人。那段时期我接收不到正能量和美好,一切光明的、灿烂的都让我感到心烦。
是了。我最先遇到的是不是越国国君,而是狐妖风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他应当是我的朋友,但他恐怕不会乐意,他至死都相信我是爱他的,他用这个来解释我为什么豁出命一般去救他……可我其实只是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是那么自私的人,连去送死都不肯自己承担责任。但我的设想里他会活下来的,我可以拖住敌人很久,足够他跑得远远的,到最后我会死,但他受过的伤都会痊愈。
他躺在雪地里的样子很美,我希望等花儿都开了,他能生龙活虎地躺在上面,被花香熏得直打喷嚏。
但他回来,又为我而死。
我想要大哭大笑歇斯底里,这个我逐渐融入的修真.世界陡然又陌生起来,我经历的处处都是人间地狱,可他临死前涣散的眼波欲言又止,还藏着半句说不出口的以身相许,仿佛嘲弄我的窳劣和浅薄。
前主人曾向我展示过正道修士,探求大而辉煌的东西,光明磊落、浩气凛然,我心向往之……但我觉得那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可风七让我觉得那些是和我有关系的,我也可以得到。
狐妖。多情的狐妖。
“你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发呆会引起误解的,”钱铮义正辞严地说,“说好了啊,现在我又是女人了,我不支持百合的。哎才三分钟呢我就有些怀念做男人的感觉了,没准儿我真的是男人不小心进了女身。”
“说不准。”我说,“我也看不出你是男是女。”
她使劲儿瞪我,嚷嚷:“你瞎啊!你没看见我有胸吗!我胸比你还大!”
“不能这么算。”我说,“完整的魂体是有性别的,这取决于生灵临死前的性别。一般情况下,轮回转生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魂体逸散重组的过程,新的魂体还没成型时进入母体,然后在母体中孕育出性别。但你这个……你是后期加塞进的女性身体,没有经历母体的孕育,从本质上说,你是无性别的。”
钱铮一脸懵逼。
“听不明白就算了。”我转移话题,“你这是怎么了?这个速度还能掉下来?”
“哦,我遇见几只蝙蝠拦路,一着急就飞得快了,然后飞着飞着就觉得身体不好使……就掉下来了。”她满脸无所谓地耸肩,“这破身体可真没用啊。”
“那是因为你用的不是你自己的身体!还有你吸收了那具身体里的力量!这事儿以后再解决,你刚刚说你被蝙蝠拦住了?”
“对啊,我跟你讲那蝙蝠可大了,两个翅膀展开比我还大。一共有四只蝙蝠一起来拦着我,我去这是要捉我去吃还是怎么的?吓得我赶紧跑了。”
我说:“这里是美帝啊钱铮,拦着你的不是蝙蝠,是吸血鬼。”
话音未落,四只蝙蝠扑棱着翅膀落下,化为四个英俊的男人。
他们每一个都那么苍白和冰冷,比一座冰雕更像是冰雕,气质里糅合了冷傲、矜贵和情.欲,像是臆想里的造物活了过来,充满了鬼魅和迷惑的气息。
“还真是……”钱铮喃喃道。
其中一位吸血鬼走向前,优雅地鞠躬行礼,身板儿挺得笔直,开口是流畅的中文:“夜安,尊敬的女士,我是联盟加州分部的负责人,鉴于您还没有获得在我国领空自由飞行的准许书,如若可能,还请您到总部进行登记。”
“他说话好像我以前的上司,”钱铮靠在我耳边小声说,“充满了官.僚.主.义的铜臭味。”
“我们多数时候都说资.本.主.义的铜臭味,官.僚.主.义一般用腐臭什么的。”我传音过去,“另外吸血鬼听力相当好,你说的话他们都听得到。”
她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冲他们露出甜心女孩的微笑。
“请原谅我们的冒昧。”领头的吸血鬼冰冰有礼地说,“但像您这样强大存在的自由是我们所限制不了的,我们只希望,至少在明面上,您能稍微表示出一点尊重的态度,并且尽可能地履行国际公约。”
我说:“你们认识我?什么国际公约?”
“我们都通过现代设备见识过您的力量,纯洁的、黑暗的力量——”他说着,咏叹调式的语气听得我浑身不自在,四个吸血鬼的眼睛由于狂热和亢奋而转为猩红,“至于国际公约,您不知道也没关系,没有人胆敢置喙您的行为。”
我倒是有过更疯狂的追随者和崇拜者,但没有一个像他们那么迷醉和放肆,像是饿虎看一顿无知地咩咩叫的美餐,饱含泥沼般的贪婪。我隐隐有种被冒犯的不快,更多是好笑,怎么说呢竟然妄图控制我……小朋友们,你们是不是傻?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了累死了_(:зゝ∠)_
略修。
第27章
如果我可以无视那个我根本不知道的国际公约,我当然也可以无视这四个我不认识的吸血鬼。
“我不去。”我说,假装没看见一旁跃跃欲试的钱铮,“我对你口里的联盟没有一点兴趣,也不打算遵守你们的规矩。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像没看见我一样离开,或者挨一顿揍再离开。”
领头的吸血鬼脸上流露出受辱的愠怒:“即使是您这样尊贵的客人,也不能这样侮辱一位来自高贵的#¥%&*家族的公爵和来自同样高贵的@¥&*家族的三位伯爵,”他说的两个家族姓氏不是我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逼格很高的样子,“请您立刻向我们致以诚挚的歉意。”
“你这么说话就很讨厌了。”我说,“你要用外交辞令也要看对面站的是谁,弱国无外交你明白吧?你打得过我吗?你们四个加一起打得过我吗?打不过就滚蛋。”
吸取了教训的钱铮适时传音:“他说话挺顺溜发音也挺标准,但是我怎么听了觉得不太对劲……而且用天气和衣着命名的家族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这个梗已经不好笑了。”
我抓重点:“你听得懂他说的家族名?”
“您真是太粗鲁了!”领头的吸血鬼气愤地控制着音调,“您完全没有把我们伸出的友谊之手放在眼里!贵国的组织首领曾向我们提议的结盟方案难道已经作废?您来到这里,是要传达贵国组织的异议?”
“听得懂听得懂,这两个都是用希腊语注释的原始发音,就像我们用中文‘魏哲尔’注释英文‘weather’一样,没点儿想象力和创造力还真想不到点子上。”钱铮臭屁极了,“不过我是谁啊?我可是专业的语言人才,世界七大语系里我精通汉藏语系、印欧语系和高加索语系,另外四种要我学我也很有信心,说出来能吓死现在还活着的所有语言学家,再吓活一群死了几百年的都没问题。”
我再度抓重点:“原始发音是什么?”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领头吸血鬼终于忍无可忍:“很好,我们对贵国组织一直怀有真切的敬佩和善意,但现在看来,您所表露的态度实在是令我们感到严重失望……”
钱铮说:“哦哦,这个是我自己瞎研究出来的,就是所有语言的规律,类似一种方程式,能够阐释现有的一切正在使用和未被使用的语言,简单来讲,就是‘本来的语言’,特点是所囊括的信息内涵远大于表达它的发音形式。其实相较于语言,它具体更类似更类似‘灵感’、‘能量’,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归纳出来的,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天才,但是你知道,归纳出这玩意儿可真不像我能做出的事儿……你一直不理他们真的好吗?他气得要爆炸了诶。”
我琢磨着钱铮的话,心不在焉地应声:“嗯好。”
转而又对他们说:“行了,你们不走,我们走了。至于那个什么结盟的提议我看还是作废的好。”
领头的吸血鬼冷笑:“希望您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向贵国组织的首领解释,想必她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表情会很精彩。”
“干你屁事。”我客气地回敬他,并且不动手地把他们抽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