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秋长呼了一口气,轻声道:“夏云灼伤不治而亡,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夏云此人。”冰冷的语言,字字敲在众人心头,刘秉言终于知道,为何慕清秋刚才介绍的时候,强调苏月,而非夏云。
原来、原来是……
刘秉言心中又是复杂又是感慨,夏云是慕清夏,慕清夏是慕云腾的女儿,虽然并非亲生,但‘父女’关系却维持了几年,慕云腾是忘记前事了,夏云十几年的人生里,却始终坚信她就是慕成义的女儿。
如今真相大白,虽然两人不是亲父女,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与慕云腾或是夏云,都不是好事。
况且,夏云是慕云腾的妾,要彻底抹掉这层存在,只有死无对证。
死的好,死的好啊!
刘秉言见紫瞳始终陪在苏月身边,默默叹了口气,心说,夏云受了那么多苦,是该有个知心人好好照顾她,这样好,这样挺好。
只是,将军夫人近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就刚才将军的反应,这要是等将军醒过来,得知夫人已死、儿女受尽磨难,他要如何承受?
罢了、罢了,有些伤疤迟早要揭开,慕清秋既然能将真相和盘托出,心里必定是有成算的。
众人惆怅的惆怅、感伤的感伤,没人注意到,安静躺在卧榻上的慕云腾,眼角有泪滑落,眼泪划过鬓角,没入乌发,那乌发中竟似平白添了几分霜白。
慕云腾再醒时,已是此日午后,他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愣愣的看着床顶纱帐。
昨日他晕过去,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脑中突然涌出太多太多琐碎的片段,那些片段争先恐后的往他意识当中冲,碰撞拼杀,慕云腾征战十年,竟在那些回忆碰撞中,意识渐渐变的模糊。
突然,他听到了慕清秋的话。
他将慕清秋的话联系起来,想起初次见到夏云时的熟悉感,想起他的殊死抗拒,他终于知道哪些都是为了什么,那时候夏云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那孩子打小在他身边,他这一辈子,第一个叫他爹爹的,正是那孩子啊!
也是那孩子的成长,让他有了作为父亲的责任感,学会了抱孩子,学会了教孩子说话、走路……
当爹的很多第一次,都是那孩子给他的呀!
他却亲手将那孩子推向了深渊,几乎要了他的命。
慕云腾突然伸手捂住脸,眼泪如汪洋一般从指缝溢出,他浑身颤抖,紧抿嘴唇,将所有声音都压下去。
慕清秋和苏月结伴过来,慕清秋正要推门,却发现屋里细微的声音,她暗叹一口气,拉上苏月轻声走开,醒过来那么伤心,看来,是记起来了。
慕云腾的脑疾,正是失忆症导致的,记起了前程往事,失忆症也随之康复,恢复记忆后,调养上几个月,他再不用为脑疾烦恼。
片刻之后,慕云腾压下乱糟糟的心情,起身走出了房门。
他要去看看,看看他的儿女,看看他的亲妹、兄长,想起了以前的事,昨天在列那些原本陌生的面孔,也变的熟悉,那些人多都是相识的人。
想起妻子的死、想起夏云承受的痛苦、想起自己虚度的年华……
慕云腾心中痛苦,当年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明明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为什么不坚持找到家人呢?如果找到家人,妻子就不会死,孩子们就不会受苦……
有气无力的缓缓行至门前,拉开门。
阳光瞬间包裹了他,却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阳光在暖,妻子已逝,有能感受到几分温暖呢!
这里是将军府,是他从来都没有归属感的家,这个家里现在住着他的儿女、他的亲人,可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心底的漏洞依然让他千疮百孔。
缓缓的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廊檐、走过花厅、走过桂花树旁的圆形门、走进秋儿落脚的院子……
慕云腾听到里面有说话声,说的什么内容,他竟一句听不入耳,耳朵里好像塞了东西,不通透,什么都模模糊糊。
“啊!”突然,看到院子里的丫鬟见到他尖叫一声,手里的捧花散了一地,慕云腾微微皱眉,垂眸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鲜花,因为没有好好呵护,摔掉了好些花瓣。
花瓣脱离了花朵,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慕清秋等人听到动静跑出门,一出门见到来人,纷纷目露惊色,难以置信到痛苦交加。
“姐、姐夫……”好生涩的称呼,苏月练习了好久,就是怕再见叫错,叫出来,苏月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慕成玉低低的唤了声:“三哥!”也落了泪。
包括罗氏、姣娘在内都哭了。
慕清秋想到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他的父亲竟一夜白头。
☆、105 【辞官】
二十年的别离,再重逢,挚爱已逝……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无法承受,何况慕云腾失去的不只是妻子,还有养育儿女、伴他们成长的美好,他孤零零一个人征战边关,何曾想过,他的妻儿在家中受苦。
血琳琳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痛不欲生。
慕清秋深呼一口气,几步走过去,扑进慕云腾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坚定的唤道:“爹爹!”爹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还有我们,如果娘在天有灵,定然不愿看到爹爹如此。
慕清暘暗暗捏了捏拳头,快步跟过去,已经与慕云腾一般高的高度,从侧边伸手将慕云腾和慕清秋一起拥住,慕清玥紧随,做了与慕清暘一样的举动,一家四口紧紧相拥,是团聚,但那刺目的白发,却叫人心头发疼。
苏月泣不成声,慕成玉眼泪泛滥。
慕清秋突然回头,看着苏月,脸颊上挂着眼泪,嘴边却微微弯起,她说:“姐姐,让我再叫你一声姐姐吧!我们一家人,团聚了。”
慕清暘和慕清玥同时展开一臂,向苏月伸出了手,他们都像慕清秋那般,唤着:“姐姐!”
慕云腾双眸垂泪,他的大女儿啊!过了今天,就再也不能是他的女儿了。
苏孝文拍拍苏月的肩,给她鼓励。
苏月便看着曾经的爹爹、妹妹、弟弟们,抬起了脚、迈起了步,缓慢而坚定的走过去。
足足过了近二十年,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可是,完整的家缺了一块,慕成义的妻子、慕清秋姐弟几个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在场众人见此情形,无不垂泪。
整个院子都陷入在犹如泥潭一般的阴郁与伤痛中,过了许久,才渐渐淡去。
、、、、、、
福远将军慕云腾经此一事,心神受创,又病了一场,直到四五日后才渐渐好转,等他再出现在世人眼前,已是满头华发白如雪。
如此情形惹来很多人惊异、猜测,慕云腾对此置若罔闻,他已无心公务,今次上朝,意在辞官。
他的妻埋在冰冷的土里,那么多年,他一次都没去看过她。
他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他想,回家,回到妻子身边。
慕云腾顶着一头白发和满脸沧桑,把皇帝给吓了一跳,轩辕承天惊问:“福远,你、你这是,可是发生了何事?”
轩辕承天这些天心里并不痛快,因为慕清秋此次回天都府,带了很多人,还将一部分带去了福远将军府,昭福郡主府有他的眼线,他尚可获知慕清秋的动向,可是福远将军府就不行了。
福远将军府的守卫十分严密,皇帝亲自安插人手,都没能混进去。
就连暗影队出动,也只能在外围远远观望,根本探不到昭福郡主在福远将军府做什么!
闹心的皇帝陛下,听说福远将军病好了今日上朝,他还想好好问问福远将军,他福远将军既然和昭福郡主亲如父母,女儿回来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换成他慕云腾,高兴事就给高兴病了?一病还四五日,简直毫无可信度。
结果满心的愤怒,在到福远将军那头雪白华发时,灭了。
昭福郡主如今也就四十来岁,正是壮年时,这么年轻就白了发,定时发生了什么他无法承受的大事。
连头发都白了,何况是小小的生病,那恐怕不是假的。
“皇上!”慕云腾规矩的出列,跪倒,说:“启奏皇上,微臣刚刚得知,发妻亡故。”说道‘亡故’他有些麻木的心,又是一阵揪痛。
天都府谁人不知,慕云腾孤身一人,没有妻儿,这几年也有媒婆上门提亲,皇帝甚至还调侃着问过他,可他从来没有回复过,这突然一个惊天秘密爆出来,惹的皇帝及众臣都是一愣。
慕云腾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皇上,微臣多年未曾归乡,初闻发妻已故,心中悲痛,请皇上允臣请辞!”话毕叩在地上,看上去近似瘦弱了一圈。
众人还没从‘发妻亡故’中回过神,又听一计重磅。
慕云腾用十年的驻守边关换来今日的地位,他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他不是七老八十,他只有四十余岁啊!
轩辕承天心思急转,有些不好处理,能因发妻亡故的消息一夜白头,可见慕云腾用情至深,如今他恐怕对权势再无眷恋。
可是就这样放他归乡……
轩辕承天有点舍不得啊!慕云腾镇守边关十余栽,边关虽然小战不断,却从未出过大纰漏,如今朝中能像慕云腾这般镇守一方的将才,实在是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