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有的三天路程,慕清秋走的十分缓慢,用了五天时间,刚到卧龙县郊外。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卧龙县了。”慕清秋眸光有些恍惚,神色憔悴面带疲惫,她想,很快就到家了,回到家,弟弟慕清玥就能醒过来。
像几日来一样,她们尽量靠着河流走,慕清秋像几日来鼓励自己的一样,又鼓励了自己一遍。
然后拿着水盆,去河里打水。
浸湿帕子,给慕清玥擦身。
这几天,慕清秋一直在重复着同意的事情。
没办法,天气热,人容易出汗,容易脏,慕清玥偷懒睡着不醒,总得给他擦干净才好啊!
轻轻的擦掉慕清玥皮肤上的污垢,慕清秋好像对空气里的恶臭毫无所觉。
谁会想到,原本众人期盼的,化冰后慕清玥会好起来,根本没发生。
现在的慕清玥面色发青,身体僵硬,没有呼吸,甚至开始散发腐尸的恶臭,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慕清玥,死了。
死了,怎么会呢?弟弟怎么会死呢?
慕清秋不相信,她要把慕清玥擦洗的干干净净,这小子别看打小调皮爱折腾,却爱干净着呢!要是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发臭,会很郁闷的,到时候眉头又得皱成疙瘩。
想起慕清玥小时候的顽皮,慕清秋脸上带出一丝笑意。
她刻意压制着理智,由着自己感情用事。
上辈子箫阳死去,也没现在这么痛苦啊!
原来至亲过世,是这么痛苦的事。
……不,弟弟没有死,冰魄雪莲重塑经络、脱胎换骨啊!只是还在重塑而已,会醒过来的。
慕清秋心里好似有了两个小人,在不断的拉锯、争论,折磨着她的精神。
思绪有些乱,手下动作却没停。
突然擦洗的动作一滞,慕清秋呆呆的低头,看到湿布巾下,带着一块皮。
“啊!”任慕清秋再如何坚强,看到弟弟慕清玥的皮像鸡蛋壳一样脱落,还是受不了的尖叫起来,随着尖叫,眼泪大粒大粒的往下落。
她不是害怕,她是心疼啊!
已经腐化到皮肤脱落的地步了,还让她怎么相信弟弟能活?
严维宽、未末等人听到慕清秋的声音,立马跑过来,看到半吊着耷拉在湿布巾上的人皮,个个面色发白,慕清玥那脱了人皮的皮肤下,青黑一片。
“小姐!”
“小姐……”
……
见慕清秋如此,一般男儿们个个垂眸,像特十三、特十六这样年龄偏小的,已经抬手抹眼泪了。
他们一直存着希望的,谁会想到那什么冰魄压根不起作用啊!
“不、不对!”慕清秋突然眼眸一瞪,喃喃道:“是巫术。”慕清玥被冰魄雪莲冰封的时候,身中巫术之气,这是唯一可能引发变故的诱因。
想到此,慕清秋刚停下来的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流。
她们都以为冰魄那等神奇存在,会连慕清玥身体里的巫术之气一起压制清除。
可说到底,只是他们以为的啊!
根本没有任何依据,他们甚至不知道,使用冰魄雪莲是否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禁忌。
☆、227 【杀手】
传说冰魄雪莲能重塑经络、脱胎换骨,前些天,她们行走在炎热的夏季,慕清玥身上的冰始终没有开化迹象,这加大了慕清秋对冰魄效力的信任度。
信任让慕清秋忽略了巫术之气。
……一定是慕清玥冰封后,巫术之气被压制,所以一直没有显现出来,但是五天前,慕清玥身上的冰化了,连同他握在手里的冰魄雪莲也消失了。
……没了冰封、没了冰魄雪莲,慕清玥开始复苏的身体,遭到巫术之气攻击。
所以,其实五天来,慕清玥一直在与巫术之气斗争,与死神争生机吗?
她竟然好无所觉?她堂堂神医九亡的徒弟,竟然没有发现慕清玥身体里的变化!!
慕清秋将慕清玥搂在怀里,心里难过的要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弟弟没了生命迹象,他已经死了啊!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慕清秋就那样搂着慕清玥,从天明到天黑,从天黑到天明。
慕小黑也似感觉到主人的悲伤,它变的非常乖顺,守在马车旁,静静的守着主子。
“严维宽!”突然,慕清秋点名。
一宿没睡守在马车外的严维宽一个激灵站起来,慕清秋的声音冷静的让他心惊。
“小姐!”严维宽回话。
慕清秋轻轻的将慕清玥放下,给他整理了下衣服,将每一处的褶皱都抚平捋顺,完后下了马车,双脚刚落地,因长久卷腿承压,血络不通,差点摔倒。
严维宽本就时刻注意着慕清秋的情况,见她如此赶紧伸手去扶。
慕清秋却先一步扶住了马车。
稳住身体,不过缓冲了几秒钟,慕清秋就缓缓挪了步,她渐渐走远,离开前,她说:“严维宽,去卧龙县买副好棺木,收敛,回家!”
一句话说完,慕清秋已经走出挺远,最后四个字飘在空气里,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回家,收敛了回家,慕清玥终归是要以这种方式回家。
眼睁睁的看着亲弟弟死在怀里,慕清秋的心有多痛?
严维宽看了未末一眼,未末回了个‘放心’的眼神,与元玄留下的几个高手卫,跟上了慕清秋。当初元玄留他们保护慕清秋时,说实在的,他们有点不乐意,他们是要跟着主子做大事的呀!
可是看到如此模样的慕清秋,他们不得不松了口气,要是元玄知道慕清玥死了,慕清秋如此伤心,肯定会放下家国大事,跑来找慕清秋的吧!
那怎么行,主子的大事筹谋了那么久,不能再分心。
有他们在,他们一定帮主子守护好慕清秋,等主子归来时,将慕清秋完好无损的交给主子。
严维宽带了几个人,去卧龙县买棺木,包括慕清玥合体的衣服,也买了一套崭新的。
原本要买寿衣,可严维宽实在下不去手,最终挑了件慕清玥惯穿的款色,他想,不论别的,只要玥公子喜欢。
就着清澈的河水,给慕清玥重又擦洗了身体,换上新装,敛进棺木。
整个过程,慕清秋都没有回来,整个过程,几十个小伙子,都沉默的连一个字都没说。
慕清秋是入夜后回来的,带着一身疲惫,浑身伤痕。
次日一早,众人终于踏实了归家的路。
而此时,慕清秋已经换好衣服,收拾干净,只是她的神色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让众人如鲠在喉,又心疼又担心。
未末说:小姐徒步二十里,冲上盲井山,杀入山匪窝,将几十山匪尽数斩杀,着了魔一样。
要不是慕清秋最终放过山匪窝里的弱小,放出关在牢里的若干少女,未末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善名在外的善堂之主慕清秋。
严维宽听了也是心惊,心惊之余,说不出的难受,他是替他家小姐难受啊!
他去卧龙县买棺木的时候,听说卧龙县以及周边,近来屡屡发生少女失踪案,县太爷糊涂焦头烂额,布了告示悬赏破案。
严维宽想,其实小姐知道的吧!
她刚刚失去弟弟,那般伤心,竟然还能借着那股心伤,杀上盲井山,救出少女们。
她家小姐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如果神仙要如此,他宁愿他家小姐,不要背负那么多,只与家人平安喜乐。
再上路,他们绕开了卧龙县。
被未末派去送匪窝少女的人回来时,捧回了二百两银子,说是县太爷给的赏钱,他们原本不屑要,可他们并不想暴露,也不想让世人知道,杀上盲井山的人,是慕清秋。
毕竟刀刀致命,手法果决,像足了专业杀手,不能让世人看到慕清秋如此嗜血的一面。
未末想了想,让人将银子收起来,这事等他们跟主子交代后,听主子示下再说。
卧龙县距离古阳镇只半日的路程,但众人心里都无比沉痛,好像一直走下去,就不用面对慕清玥死亡的事实,所以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
慕清秋坐在马车里,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浑然未觉。
他们也绕开了古阳镇,直接从咖啡田的方向,进入竹山村。
这时节,天热,但靠近卧龙山脉,自有一股从山里扩散出来的清凉之气。
气温的微妙变化,让沉默中的慕清秋清醒过来。
她让停了车,有些踉跄的下车,走到慕清玥的棺木前,眼带柔和、抚了抚棺木,轻轻说道:“玥儿,回家了!姐姐带玥儿回家了!”完后一手搭在棺木上,跟在车马旁,一步一步走向家门。
慕清秋还记得,她重生之初,最早走的,就是这条路。
那是她的生路,也是弟弟慕清暘的生路,没想到多年后再走,竟成了另一个弟弟的绝路。
远远的看见家门,门外还挂着尚未去掉的孝帘,这一眼直刺向慕清秋的心,一时间痛溢出来,泪随之夺眶。
慕清秋知道,那是爷爷慕长顺的孝帘。
可此刻,那东西落在她眼里,就好像再次证明,慕清玥已死是事实。
她几近奔溃的驻足扶棺,喉喽里是压抑不住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