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落在身后跟着的宫人眼中,却像是两人你侬我侬,不依不舍似得,忙都低了头背过了身去。
此处尚还处于月华宫的范围之内,身后也有宫女跟着,尽管离得有些远,是听不到二人对话的内容的,可夏雪儿依旧不想因为争吵而引起旁人的注意。
最终仍旧是放弃了挣扎,抬眼对上了沐轩龙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为什么会觉得那双眼睛很是无辜呢?
难道说是她误会他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
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她便忙摇头否定了。
上次查封登仙楼,使得荣叔遭遇牢狱之灾,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了数月,难道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四处散布谣言,使得的登仙楼名誉受损,还险些成为众矢之的,在江湖中难以立足,也让幽冥谷被迫撤出了城中的众多耳目,有如蒙眼的瞎子一般惶惶不可终日,难道那些所谓的“出卖江湖”的证据不是他仅凭自己的臆断而费劲心机安排的?
她与沐轩龙打交道了两年,她知道他好些不为认知的黑暗历史。因此,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早已经看的清清楚楚的了,怎么会产生这种幼稚的想法呢?
夏雪儿想通这些之后,看向沐轩龙的眼神里又恢复了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潭,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谈不上怀疑,前车之鉴罢了。”
她嘴角带笑,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沐轩龙便是如遭受了雷击似得,整个人一下子就呆滞了。
是的,是他忘了,忘了登仙楼的事,忘了她是记仇的女子,忘了她心硬如磐石一般,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目标,他怎么可以奢求得到她的……爱慕?
只要有利用价值就可以了,不是么?
“呵呵,也是……”
沐轩龙突然间又笑了,紧接着双手放开了禁锢着的肩膀,毫无留恋的、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开了。
夏雪儿站原地,脚步像是踩到了符咒被定住了似得,动弹不得。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似乎听见他小声的问了一句:“你眼中的我就是如此的不堪吗?”
他的声音如蚊蝇一般,与其说是在问话,倒更像是在呢喃细语。
可这话不应该出自他之口啊?他可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齐王殿下,他可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六皇子!
难道是她听岔了么?
看着他孤傲的背影,却突然觉得,那份由内而发的、与生俱来的孤傲,很是可怜,甚至是……可悲!
一阵风吹过,扑起了她飘逸的紫色披帛,也吹灭了脚便躺着的灯笼,那是沐轩龙离开的时候顺手丢下的,他只借着月光便走了。
有那么生气吗?
身后的宫女快步走了上来,光亮也就逐渐的笼罩了她。
碧落上前来,替她整理好被风吹得滑落肩头的披帛,柔声的劝解道:“王妃,起风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夏雪儿回了神,收回了目光,刚动脚转身,脚尖却是撞到了那可怜的灯笼,另一个宫女赶忙弯下腰捡起了这被沐轩龙弃之于地的灯笼,她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轻声的吩咐了一句:“齐王殿下的灯笼落在这儿了,你们给送一个去吧。”
“是。”
身后跟着的一群打灯的丫头中,为首的那两人低头齐攒的答了一声,这便提着灯笼追着沐轩龙的脚步去了,而夏雪儿也是没有半分的表情,领了其余的宫人往回走着。
先去了主殿给孙贵妃回话,却是被宫女拦在了门外,不一会儿,云溪姑姑开门出来,先是向她行以一礼,随即问道:“王妃深夜来此,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夏雪儿微微一笑,回答道:“齐王殿下已经出宫了,我特来回复贵妃娘娘,娘娘睡下了么?”
“娘娘今日身体乏的厉害,王爷与王妃刚走便睡下了,王妃且在此等上一等,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云溪说完便摆出要进去通报的架势,夏雪儿知道她这是做给她看的,便也就顺了她的意开口阻止道:“姑姑不必去了。”
紧接着,眼睛向殿内看了看,大殿中灯火明亮,哪里像是已经歇下的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她,而且还是故意要让她知道她不想见她的!
否则依照孙贵妃如此老谋深算,做戏也应该做足了,至少得灭了灯才是!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恃宠而骄
夏雪儿本就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自打住进了这月华宫里来,她便是时时刻刻都得约束着自个儿,一言一行都得端着,莫不要丢了母家的脸面才好!
此刻孙贵妃既然不想见她,也倒是省得她费心应付了!
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小窃喜的。
“娘娘既已睡下,又怎好前去打搅,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娘娘醒后姑姑代为转告一声也好让娘娘放心,我这便回了。”
夏雪儿说完,朝那明亮的大殿拜了一拜,旋即这才转了身,大殿门口的宫女们也忙屈身行了礼:“恭送王妃。”
她丝毫不将孙贵妃之事挂在心里,她既不想要见她,那自然是有她所介怀的事情,或许是立个下马威,或许是想气她一气,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但是不管是什么缘故,她都不在乎。
自古婆媳关系便是一大难题,更别说以孙贵妃的角度看,自己辛苦养出如此优秀的儿子,还极有可能登上未来皇帝的宝座,最后竟然便宜了一个罪臣之女!
这的确是一个会令人心里不太平衡的事情吧!
夏雪儿无奈的笑了笑,她对沐轩龙没有丝毫的爱意,但嫁进王府之后,对于孙贵妃,她也会尽力做到一个儿媳该做的本分,会尊敬她、爱重她,却不会刻意的去讨好她,因此,便也没必要去计较这些个小事情了!
目送夏雪儿离开,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掩映进了黑暗中,云溪这才回了主殿。
殿内,孙贵妃侧卧在美人榻上,手中拿了一个绣花绷子,正一针一线的绣着一只彩色鸳鸯,听见了云溪的脚步声,也并未抬头,只是开口问道:“走了?”
云溪脚步不停冲她走去,到了近前,这才俯身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走了。”
孙贵妃终于停下了手中飞舞的绣花针,眼里闪过一抹光亮,旋即手一扬,云溪半跪着接了她递过来的绣花绷子,双手捧着小心的放进了针线簸箕里,这才搭了手扶她起身。
孙贵妃起身之后,也不曾看那些个绣好的东西,只打了个呵欠,轻声的吩咐道:“好了,我也乏了,替我卸妆吧!”
云溪应了一声,旋即吩咐了伺候的宫女去打了热水来,自己也下去准备去了。等她再进了内殿的时候,孙贵妃已经坐在了妆台前,发饰也已经摘下了一大半来,她净了手后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一下下的替她理着长发。
孙贵妃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在这花开不败的后宫里的确算的上是老人了。可岁月似乎格外的厚待于她,不仅没有一根华发,甚至眼角连一丝细纹都不曾有过!
与后宫的新人相比,容貌是丝毫不逊色的,更多了一股沉淀之后的稳重与矜持,所谓的风韵犹存,怕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似乎有心事?”
孙贵妃透过铜镜,目光落在了身后的云溪身上,问了这么一句话。
云溪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有什么心事自然也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此时只看她嘴唇紧泯,手上动作也并不如往日那般麻利,便知她心中有事。
云溪听见问话,也是抬了眼朝铜镜望去,孙贵妃的眼神凌厉,即便是隔了铜镜,落在人身上时也同样会让人觉得压迫的。
她本是不打算问的,因为不论是什么事情,最终都会浮出水面,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可既然她问了,那她也不妨问了出来。
云溪知道,孙贵妃不喜欢别人有事情瞒着她,也从来喜欢这样子坦诚的奴才,容易掌控,且不至于在她身后放暗箭,因此,在被她看出来心中藏了事情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其说出来。
“请恕奴婢多嘴,奴婢实在想不通您为何要这样做?”
孙贵妃知道她说的是顺水推舟让夏雪儿送儿子出去,遂了儿子的心意,同时又给夏雪儿吃了闭门羹一事。
她只微微一笑,随后说道:“你还记得上个月被禁足的俪嫔吗?”
她相信云溪是个聪明人,只一点便通。
丽嫔原是丽妃,样貌出众,又弹得一手好琵琶,颇得皇上喜欢,只因恃宠而骄,且目无尊卑,平日里时常打骂奴才并且私自圈禁地位低下且又不得宠的妃嫔,算是这后宫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号人物。
皇后也曾因她这脾气而惩处过她,只不过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处罚罢了,而可她也屡教不改,上个月皇后于御花园中办牡丹宴,她竟然公然让德妃给她让座,并且还口出狂语羞辱德妃。
德妃位份虽与丽妃不相上下,可入宫比丽妃早,只是一直不太得皇帝宠幸,也不常出自己的寝宫走动,因此与后宫中众姐妹关系也并不亲近。
可德妃虽不得皇上宠爱,却颇得太后喜欢,因此此事一出之后,太后直接给下了懿旨,罚她于宫中禁足三个月不得出来,她却是仗着皇帝喜欢,领了侍女跪在朝堂外哭哭啼啼的为自己求情,也不怕过往大臣看见,最终这才惹怒了皇帝,当即下旨,丽妃德行有失,酌降为丽嫔,禁足寝宫一年而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