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四角高高的檐牙上挂了铜质的风铃,在寒风中来回摇晃,叮铃作响。
这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沐飞扬的目光,他抬头望去,突然觉得这风铃是那么的悲哀。
一年四季,无论风如何吹,它都被困在这高高的檐牙之上,百般挣扎却不曾自由过,就像它的人生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自在逍遥!既然如此,他便只能是奋力拼搏,去夺得至尊之位。
路,是越走越孤单,也是越走越束缚重重的。
“殿下,安国侯府的马车到了。”
洛离小声的提醒,他便收了神,方才眼里的那一抹柔软,转瞬间便消失殆尽,仿佛不曾有过一般。寒风仍旧再吹,风铃仍旧在叮铃作响,却是再也入不了他的耳,更如不了他的心!
万国寺前,安国侯府的马车一一停稳,夏雪儿从第三辆车中钻身出来,由丫鬟扶着下了梯子。沐飞扬始终站在八层塔上,并未移步下去。从这儿看去,下头的人都缩小了,更看不清其面容,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有些人身上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而她,像是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样。
同时一眼注意到她的,还有抱拳站在路边大树下的一个身穿绯红衣衫的人。
安国侯府的人都下了马车,由寺里的小沙弥领路朝大殿行去。夏雪儿陪在母亲身旁,只觉得后背落上了一道炽热的目光,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却终究不曾回头望去。只跟着领路的小沙弥穿梭在人群之中。
烧了香,祈了福,全部结束之后,已经时至中午。
从殿中出来,主持朝夏雪儿一行人行一佛礼,说道:“本寺已为诸位施主备下了休息之处和斋饭,还请施主随弟子前往。”
老夫人双手合十回以一礼,“有劳了。”
随后便由另一个小沙弥前来领路,“施主这边走。”
万国寺依山而建,占地数百亩,为贵客准备的禅房少说也有四五十间,分了不同的院落。在寺里住上一晚,这是安国侯府多年来的习惯。
万国寺后山之中有一莲花池,本是天然形成的小池,后经过人工开凿山体扩建成了如今的规模,不过距今也已经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了。此池一方靠山,另一方靠崖,即便不是盛夏满池荷花盛开之时,也算得上是一处绝美景致!
这里也算是被群山掩映之中,因此甚少有人知道这一奇景,她也还是慕容泽韬带她来过才知道并且喜欢上这里的。
在这样的热闹天里,倒也是难得的清净之处。
夏雪儿孤身站在池子边上,半仰着脑袋看向池子那方的山体,开凿得并不算平整,甚至还有山石嶙峋之处,但即便是这样,上头还是刻满了梵文,只是夏雪儿不识得那是什么经书,听慕容说,这是一卷净心经。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夏雪儿微微一笑,并未转头去,却薄唇轻启,道了声:“来啦?”显然她是知道来者何人的。
“嗯,来了。”
男子充满磁性的嗓音随风而出,融进这在寒风中荡漾的一汪清池中。
她背对着他而站,半仰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挑了一些上去做了发型,除了一直精美绝伦的步摇之外,再没有华丽的珠翠装饰,其余头发铺散开披着,长及腰肢,清丽而淡雅。
她身上那长及地面的白色裙摆上绣了蓝色的蝴蝶,风儿吹动裙摆,像活了似得,翩翩起舞。在这风口之上,她也并未穿能够将其包裹其中的长披风或斗篷,而是搭了一条锦缎苏绣乳白色花纹的水蓝色棉披帛,如此更显得她身材纤细高挑。
夏雪儿转过身来看他,依旧是他爱的一身绯色长袍,像他的个性一样张扬,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间,那枚勾玉旁边是一个暗红色香囊,那枚香囊之上,还是去年她一针一线绣出的,他一直戴在身上。
心里暖暖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当她是妹妹?
慕容泽韬一手拿着佩剑,一手背于身后,稍稍犹豫了片刻,抬步向她走去,脸上勾出一抹笑来,不知该如何开口,却是蹦出两个字来:“好巧……”
“是啊,好巧。”
夏雪儿回以一笑,随即又仰头看向山壁上的那些字。
她心里知道,这不是巧合。刚下马车时的那道目光,如此熟悉。
慕容泽韬也随她抬眼看去,那梵文有些潦草,但是能够认得出来,经历了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不仅没有消磨腐蚀,甚至还更深刻了!
“现在识得了?”
“不认识”,夏雪儿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即便不认识,只看着也觉得心境平和。”
慕容泽韬微微一笑,回想起两人初次相遇时的情景以及过去那些快乐的回忆,嘴角的笑更深了几分,“你一直都是那么的心静如水。”
夏雪儿没有回话,眼角眉梢的笑意,很温和。
“婚礼定在三月份,你会来参加的,对吗?”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慕容泽韬说完此话之后,一双眸子便紧盯着她的侧颜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或者说,是在害怕些什么。
不禁问自己,真的只当她是妹妹吗?
婚礼?
夏雪儿心中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暖流冲进四肢百骸,脸上是明媚如春日的笑,侧转过身子,半仰了头,看着他的眉眼。
“哥哥的婚礼,有当妹妹的不出席的吗?再说了,我也是新娘的表妹啊!”
慕容泽韬嘴角的笑僵硬了一秒钟,不知为何,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样子,他的心里竟然会隐隐有种失落感。
她,真的只当他是哥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跟踪
夏雪儿与慕容泽韬说话,翠竹和香兰远远的候着,听不清二人讲了些什么,只偶尔传来一阵阵欢笑声音,心里也绝舒畅,这兄妹俩,终归是和好如初了!
简单的用了些斋饭之后,夏老夫人领了儿媳随主持去跪经,其余小姐都有丫鬟陪着去玩了,唯独不见夏雪儿一人的身影,在禅房外候着的沐轩龙等的有些着急了。
不多时,便听见了吱呀的开门声,一直蹲坐在树上的沐轩龙赶忙屏住呼吸,将身形隐在了绿叶之中,眼睛却是盯着那门口的。
夏雪儿只领了两个小丫鬟,出了禅房之后先是漫不经心的左顾右盼了一番,随后便朝后山行去,待她稍走远了一些,沐轩龙才从树上跳下来,眉头微微蹙起,手握成了铁拳,手背上的青筋爆起,看着那抹曼妙的身姿的眼神之中透露出熊熊火焰。
该死,她居然还换了衣服,究竟是要去见何人?!
“鬼鬼祟祟的,一准不是什么好事!”
洛离听见自己主子似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方才主子这话,怎么听起来酸酸的?
自从殿下与安国侯府的三小姐相识之后,似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先前的齐王殿下是多么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居然会为了救夏三小姐的一个掌柜的而与陛下争得面红耳赤!
而那似乎只是一个开端,时间越长,齐王殿下似乎也就越来越在乎她。别的也就不说了,但就是这次巡视江南七州,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只要有空便会提笔写信,无疑都是写给这位夏家三小姐的,却是一封都未曾投递出,至今已经积攒了一大盒子,全当宝贝似的管着!
回京的当天夜里,他便故意绕路从安国侯府门前过,隐在黑暗之中,停止了脊背坐于马背上,双眼却是紧紧盯着那扇镶了鎏金铜浮沤钉和兽面门环的森严的府门,足足有半个时辰!像是只这样看看就能看出那个想见的人似得!
待洛离回过神来的时候,沐轩龙早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一番左顾右盼之下,才在一座山腰上发现了那个可疑的身影,原来他早已经跟着夏雪儿去了,只看他走走停停,不时将身子隐匿于树林之中的样子,还敢说人家夏三小姐行踪鬼鬼祟祟,他才是鬼鬼祟祟的好不!
一个王爷,驰骋疆场、纵横官场的王爷,居然也会学那些小偷小摸之人,屈身蹲在大树上,为的就是等一个女人出来!这样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玩起了跟踪,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洛离心里十分的不解!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经过一年的接触,沐轩龙深知夏雪儿并非一般女子,她不仅身怀武功,而且十分的敏感,只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被她所察觉。早前在她自己的地盘上时,她自然是懒得时刻听着周围的响动,因此他也才会成功的潜进夏府,并且能够近她的身,可此刻不比往日,沐轩龙这一路上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着呢!不仅压住了自己的呼吸,甚至连脚步都是轻了又轻的。
“殿下。”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一心只顾着跟踪夏雪儿的沐轩龙惊着了,转了头,就见洛离正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赶忙将他暴露在外面的身子一把拉进林子中躲起。果不其然,夏雪儿转了头看来,除了寒风吹动树枝,落下了一些积雪之外,其余什么异常都没有,就连呼吸声也是听不到的。
待前方那人儿放松警惕继续向前走之后,沐轩龙也才暗自舒了一口气,看向洛离的眼神中满是森寒之气,像是冰冻的湖水一般,洛离不禁打了个哆嗦,行事更加小心起来,也学的主子那样屏了呼吸,轻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