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来,梅鸣从来没拘过梅长歌,又何来跑了之说?还是再一次跑了?
这只能说明,梅长歌上一次被困,和梅鸣脱不了干系,至少,他是知情者。
所以才会有此一说,“不要再让人给跑了”。
一念至此,梅长歌立刻意识到,能否抓住梅鸣,或许将成为破案的关键。
雪竹的证词固然重要,但放到陛下那里,到底不比眼前这位梅大人的话,更能震撼人心。
心念流转间,叶缺已然出手。
叶缺身形极快,梅长歌虽竭力想要辨认,却终究一无所获,索性站在一旁,看叶缺大展拳脚。
想梅鸣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是叶缺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被叶缺像小鸡仔似的提在手中。
抓人不成,反成人质,梅鸣的心中,不知藏了多少酸楚,终于汇成了一句惊呼。
“救我,主人救我。”
第一百二十章 主要看气质
这句话,叫得合情合理,时机也很恰当,唯独这个呼救的人选,实在令人感到费解。
一个长期处于从属地位的人,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会更趋向于他的社会属性。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是谦卑的,是礼让的,不会让你感到咄咄逼人。
而像方冲这样的贵族公子,从他的站姿和说话的语气方式上,你很快便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是来自上层阶级的权贵。
关于这一点,在行为心理学上,有一个很著名的论断,叫做“帝王的站姿”。
当然,由于大秦朝堂和现代政坛的迥然不同,这种将双手放在背后的走路姿势,并不多见,但仍然能够很形象的说明,看人,主要看的是气质,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
高达这个人,虽然由始至终,都在向梅长歌,以及在场的所有平州官员,传达“我是主人”的信息,但实际上,梅长歌从这个人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丁点符合领导者气场的东西。
如果让梅长歌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加以判断,她肯定会说,这个人是侍从,是护卫,是旁的任何有可能的职位,而绝不可能具有类似“主人”,这样高大上的称谓。
梅长歌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就有了一个新的疑问,“梅鸣为什么要管高达叫主人”?
梅鸣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的呼救信号,显然反应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即便他真的有梅长歌的手段,也不会有反应的时间,余下的判断依据,似乎只有“看脸”这一条了。
只从“高达”对第二层**的随意程度来看,保不齐下面还会不会再有两张,谁知道哪张才是属于主人的?
更重要的是,留给梅长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梅鸣在叶缺手上惨叫连连,高达却连半点想要搭救的意思都没有,仍旧踏踏实实的坐在那里,眼眸如刀的望着梅长歌,声音冷冷的,“梅小姐在想什么呢?若非是想把我平州官场,连锅端了?”
“有何不可?”梅长歌慢慢退了两步,离门口稍近了些。
“法不责众这四个字,梅小姐可曾听过?”高达不置可否的说道。
“刑赏不举,则法令无威。”梅长歌的声音,并不见怎么咄咄逼人,反而如同春日里的绵绵细雨,润物无声。
“何为法?法令如山,法贵时效,减刑溃法,法外无恩。”
从前梅长歌听人说起这话,虽觉掷地有声,但难免有装逼之嫌,如今深陷朝局,再看这般字字句句,倒当真从心底里,生出些许敬意。
这声音,合着后院传来的阵阵厮杀声,委实别有一番意味在心头。
“此言,甚好。”
率先抢进大门的,竟不是楚青澜,而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只见她一身长衫,扮作男装,长剑尚在滴血,却不减女子半分温婉,更平添三分雄浑霸气。
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大家风范,她先是负剑于身后,然后踏前一步,沉声说道,“清河卢氏之女,卢琳,听闻梅小姐与我未婚夫君一同前往平州办案,遂日夜兼程赶往此地,不料还是让梅小姐受惊了。”
这开场白好生独特,三言两语,便道清了卢琳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
梅长歌默默听了,心中并不觉得有异,人家毕竟救了你一命,再有什么不快,那也得生受着不是。
况且卢琳还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呢。
叶缺见到卢琳,脸色瞬间变了数变,一晃神的功夫,被高达看准了空子,跳窗逃了。叶缺惊呼一声,反身要追,却听卢琳在身后劝道,“我已派人封锁了整个刺史府,他跑不掉的。”
“那就多谢卢小姐了。”梅长歌用眼神示意叶缺稍安勿躁,自己则是一边道谢,一边出了屋子,想要看看外头的动静。
叶缺疾行两步,跟在梅长歌身后,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她抢先说道,“眼下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假高达在此案中的作用,尚不明朗,有可能是主犯,也极有可能是准备替死的羔羊。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相当可观的突破口。
时间拖得越久,梅长歌心中疑虑愈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平州方面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仅仅只是为了遮掩一桩“无关痛痒”的人口贩案。
高达身手矫健,又善于利用周遭的一切伪装自己,几个纵身起落间,很快消失在梅长歌的视线中,气得她当即决定,回去以后,必须习武强身,再不要忍受这般无端羞辱。
人既然已经跟丢了,懊恼无用,梅长歌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卢琳布下的那张大网上面。
她毕竟是想来“耀武扬威”的,总归会好好展现自己的实力吧,梅长歌心中这样想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河卢氏
梅思远在作为人质,被关押的这几天时间里,心情不可谓不沉重。一方面,由于他向来眼高于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觉得很是丢人。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太过轻信梅氏宗亲,犯了这引狼入室的大错。
他一刻不停的在囚室里来回踱着步子,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找梅鸣拼命。
被梅思远拖累至此的林氏,反倒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还时不时的,劝说梅思远安稳坐着,以便节省体力,等待救援。
但没成想,林氏这一劝,竟把梅思远劝了个大红脸,更加懊恼自己沉不住气,做事太武断,实在是羞愧难当,简直没脸见人了。此后便一直一言不发的窝在角落里,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这样消极而感伤的情绪包裹下,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厮杀声,梅思远的第一个念头,却不是要得救了,而是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直到卢琳的人,连拖带拽的,把梅思远送到梅长歌面前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相信,自己这回不用死了。
梅长歌乍一看到梅思远那张满是憔悴的面容,心中到底还是稍稍咯噔了一下,毕竟是自己亲爹,平日里嫌弃归嫌弃,可当真见他受尽折磨,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
可一旦从旁人口中,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梅思远不过是自己吓自己,压根没人虐待他之后,梅长歌再看他的目光,便带了些许嘲讽和不屑。
“哎,我说父亲,你赶紧别嚎了,人家林氏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也没见像你这般浑身抖得像筛子似的。再说了,清河卢氏那边派人来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把咱们范阳梅氏的脸给丢尽了,成不成啊,我的亲爹哟。”
“清河卢氏?”梅思远闻言,愣了愣神,猛地跳起来说道,“是卢琳?”
梅长歌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再看梅思远,却见他冷不丁的,变了幅模样,甚至还细心的用手捋了捋头发,又整理好略略凌乱的衣襟,正色说道,“走,带我去见她。”
话音刚落,梅思远已然生龙活虎的走远了,从梅长歌所在的角度看过去,温和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他身上,居然颇有几分气宇轩昂之意。
梅长歌大感意外,木讷的站在那里,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就听说范阳梅氏和清河卢氏之间,关系有些不对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了这话,梅长歌总算是回过神来,感情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在对手面前服软啊,她这个老爹,其实撇开了自身那些难以磨灭的劣根性,倒也不算全无优点,还是可以适当开发一下的嘛。
等梅长歌把这档子恩怨情仇琢磨明白了,又觉出另一件事来。
方才在耳边小声提点她的这人,声音有些耳熟,但却绝不是叶缺,更不是楚青澜。如此一想,正在低头沉思的梅长歌,立时起了戒心,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去看说话那人。
“方冲,怎么是你?”梅长歌大感意外的说道。
“京中有些异动,我不放心,过来寻你们。”方冲笑着调侃道,“我又不是什么老虎猛兽,你那么怕我做什么?”
梅长歌摸了摸鼻子,尴尬万分的说道,“方公子,你应该知道,说话的时候,人和人之间,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的。”
“你刚刚离我,实在是太近了些,我有点不习惯。”梅长歌伸出手臂,稍微比划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一个人冷清惯了,确实接受不了。”
梅长歌随意寻了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理由,想把方冲打发了,不料他仍是不依不饶的说道,“你分明是在走神,被我吓到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梅长歌一迭声的应道,“方大公子,你来都来了,不帮着把人给拿下了,你不觉得有点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