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我为厉鬼（七）
“安然，你醒来了？”
程安然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低沉磁性干净的声音，入目的是精致如画的眉眼，眉如远山，眸似春水。
念空关心地看着程安然，长而卷的眉睫微微一动，双眸仿佛一汪柔软的春水似的，波光粼粼。
“你倒是做了什么事情，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念空从来没有说过慌，也没有厉声对程安然说过话。所以，当他要对程安然说谎，厉声指责程安然的时候，他很不习惯，但是，再怎么不习惯，他也得习惯。
念空不想让程安然知道，是他牺牲了自己的修为和未来救下了她。他不想让她背负着心理负担活着。所以，在程安然醒过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让程安然误以为是自己完成了逆天改命的事情。
念空在演戏，但是，程安然太虚弱了，没有察觉到念空的异常。
“我……”程安然抿了抿唇，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个时候，念空拿起程安然留下的书信，指责程安然为什么要瞒着他做那件危险的事情。幸好他赶回来的时候，程安然成功地渡过了难关，如果没有渡过难关，那可怎么办啊？
听到念空的指责和担心，程安然的眼睛里流露出动容的神色来。
“这是我自愿的，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念空，我不想把你扯到这件事情里来。”说到这里，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在程安然的脸上绽放开来，“你看，我不是成功了吗？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成功了。以后，我不会再做让你担心的事情。我向你保证！”
逆天改命的事情过去之后，念空的修为再也没有进步。
程安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对念空越发好了，到处为念空找增加修为的灵物。
可惜，都没有作用。
程安然见增加修为的灵物对念空没有作用，她以往的修仙知识也对念空的修为没有作用，她的心里酸酸涩涩的。
念空的修为无所进步是天罚，是人力不可改变的。
程安然在先开始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念空的异常，但是，时间久了，她就察觉到了念空的异常。而且，念空的异常很可能是替她受过，但是，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从来不提起这件事情。
在她找遍千山万水都没有办法解决念空身上的问题时，她劝念空离开她的身边，回到他的师门解决他身上的问题。
可是，念空告诉程安然，师门的典籍他了熟于心，他不想回师门。
念空不告诉程安然回师门的路线，程安然也不能逼迫他。她的心里已经知晓念空的修为没有解决的办法。
天罚，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
在念空两百岁的时候，念空不可避免地苍老起来，而程安然却依旧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芳华正茂，年轻漂亮。
程安然陪在念空身边，对他有求必应。
念空反而宽慰她，说道：“你不必如此，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我只想你活得好好的。”
“念空，我……”程安然满目的悲伤和不舍。
在念空两百五十一岁的时候，有一天，天朗气清，天空仿若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念空的心情非常地好，突然拿起一本诗歌朗诵起来，还拉着程安然一起倾听他的朗诵。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念空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温柔地看着程安然，想起了程安然曾经对他说过每一句话。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念空看着程安然如玉般的指尖，想起了程安然曾经帮他找寻灵物时，弄得血肉模糊的手指。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念空念出这句诗歌的时候，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程安然的情节，那个时候，她站在月光下，容颜笼罩着一层雾气，看不清神色，却令人觉得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那个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沦陷了，就仿佛前世今生他已经爱上了她。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念空想起了多年前那场劫难，他替安然受过天劫，他不后悔，这一生能够途中与你相遇，值了。
念空喜欢程安然，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安然，我不在乎飞升成仙，只在乎你是否平安喜乐。我死了，我希望你快快乐乐地活着，幸福地活在这个世间，哪怕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也无怨无悔。
念空的身体很疲惫很疲惫，但是，他的心却很快活。
“安然，这是我师门的天一神卷，我的一生没有收徒，我希望你能够替我收徒，代我把天一神卷传承下去！”念空的声音很苍老，身体很衰败，精神很不济。
程安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不详的预感，她扭过头，不接念空递过来的天一神卷，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才不答应你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替你收徒。你是玄门中人，我是厉鬼，与你的传承天生敌对。我吃饱了没有事干才没事找事。收徒的事情你自己去做。我才不答应你。我这就为你去抓几个好苗子，让他们拜你为师，大不了，我在一旁帮你指导他们就是了。但是，收徒的仪式还是要你亲自出席。”
程安然不想要念空死去，但是，她又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所以，她想给念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念空听到程安然的话，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安然，看着我！答应我！好不好？”
念空的声音温柔得好似春风融了冰雪一样。
程安然看着念空，眼睛里有明显的悲伤和无奈。纵使她有逆天改命之能，却无扭转生死之力。
“我答应你！”程安然最终在念空温柔纵容的目光下妥协了。
念空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程安然接过念空手里的天一神卷，问出了一个她一直很疑惑，但是，念空却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念空，这些年来，我们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明明有好苗子想拜你为师，你为什么一直不收徒？”
第191章 我为厉鬼（完）
念空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一双莹润仿若星河倒垂的眸子，温柔地看向程安然，说道：“徒弟？我有生之年不想收徒弟……我不想你的身边有第二个人……你的身边有我一个不是很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了啊！”
念空叹息着说道，他的眼睛里有璀璨的星子，真漂亮！
临死之际，念空突然了前世今生的往事，前世他是温瑾瑜，他是柳言，前世他和程安然无缘在一起，今生他们也无缘在一起。一念成空，他的名字果然符合一念成空这个寓意。
如果没有想起前尘往事，念空很满足自己和程安然相处的这些日子，可是，一旦想起了前世压抑的恋情，念空就觉得远远不够，不够，还是不够。他还想和程安然相处久一点。
“你……你还记得……”柳言吗？
最后，念空没有把柳言这两个字说出来，就没有了呼吸。
程安然见状，一下子崩溃了，哀声恸哭。
泪水砸落在念空失手跌落在地面上的诗歌书页上，打湿了雪白的书页和黑色的文字。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这段字迹被程安然的鬼气凝出结的泪水所腐蚀。
程安然伏在地面上，虔诚地亲吻念空的额发。
念空的额发一根根发白，眼角堆满了皱纹。
那一刻，世间万物静寂无声。
安葬好念空之后，程安然千挑万选地为念空选择了几个资质好、心性好的小孩子做徒弟，让他们在念空的坟墓前拜了师，选择了他们其中一个最优秀的弟子，把天一神卷传给了他。
花了十七年的时间，程安然把她能够教授徒弟的修炼心得全部教给了他们。
时间又过了八年的时间，程安然决定离开了。
“师父，你别走，让我陪着你吧！不论你去哪里，都让徒儿跟着吧！徒儿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会，求师父允许徒儿留在师父身边，追随师父。”
从垂髻之年长成风华正茂的大徒弟李修远拦在程安然面前，哀求道。
程安然冷漠地说道：“你不是我的徒儿，你的师父是念空，你又忘记了吗？”
“师父，我错了。我记得我的师父是念空居士，但是，师父您也是我的师父啊！徒儿不敢忘记念空师父，求师父让徒儿跟在师父身边。”李修远哀求道。
程安然想走，谁也拦不住，她是第一个从厉鬼修炼成肉身的鬼修。
她消失在李修远面前。
“师父，你别走！”
李修远追不上程安然。
程安然来到了念空的坟墓前，她在念空的坟墓前化作了灰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