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还想开口,对方却已经将他推出门去,嘭的一声,他的鼻子差一点就不能幸免。
他仍旧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门,直到里面油灯熄灭,他才转身回房。
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在他以为他和别人不同时,他却如此折辱于他,当他放弃时,他却又和自己道歉,有什么可道歉的呢?他又没有做错什么…想起他让自己去做的事,他心头一阵烦闷,他并不欲,和其他人有所接触,可是他…
第二日日上三竿,悦昕才起,踏出房门,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果然还是自己的狗窝舒服。对着一院温暖明媚的阳光,她漾开笑。
突然前方草丛耸动,她讶异,刚欲开口,只见一身白衣的男子,从草丛中站起,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他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悦昕,不说话,只低头继续手里的活。
哦…想起来了,昨晚让他修整院子来着,能出房门,做点事情,可能心境会慢慢好一些吧!总归只能一步步来。
“楚宣,别忘了帮王婶洗菜~”双手背在背上,她头也不回地朝厨房走去。
正和一株杂草较劲的他,微一顿手,仿佛没有听见般,又继续。
之后几天,悦昕不断地给他安排各种的活,也不管他能不能做到,愿不愿意做,只交代下去,却竟然,他一件不拉地全部完成,此时她才发现,这也是个人才啊!
虽然还是不太愿意和人说话,但是渐渐熟稔之后,大家也都习惯了他的性子,时不时地会主动和他说话,他虽大部分时间不说话,只点头或者摇头,但是却给人感觉不一样了。
回到房间,看到床上一身新衣,被折叠齐整地放在床边,他微微愣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眼眶热意上涌。
他明白,他是真的有些不一样,自从进了怡乐院,他已经将自己的心封上了,对谁,都无情无欲。什么时候开始,当他们和他说话,逗他开心时,他会真的觉得开心,嘴角会不自觉地想上扬?
大概一个月后,看着楚宣已经能够基本正常地和其他人交流,悦昕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将他叫进房里,将他的卖身契递到他的手中。
当他看清手中物什时,眼里心里满是震惊!他猛抬头看着她,她却并没有看他,只静静地端着茶杯,偶尔轻抿一口,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你…你是什么意思?”声音微颤,手中纸片亦轻轻地不可抑制地抖动。
“救你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什么为什么。”悦昕说着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口。
楚宣用力地捏着卖身契,以期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却无法,他静静地凝视着它,仿佛想将它,看出一个洞来。
如此轻薄的一张纸,却决定了一个人一辈子的命运,想来确实好笑。
过了好一会,他一点点地镇定下来,返身来到她身后,将卖身契递回。
悦昕不解地转头看他。
“你花了银子的,收着吧。”
悦昕转身背靠在窗沿上,接过卖身契,薄薄的一小张,对有些人却是一辈子沉重地负担。
她耸耸肩,无所谓道,“你是想我撕了它,还是你自己来?”
说着调皮一笑,“我个人觉得,还是自己撕会比较有感觉一些~”
“为什么?”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悦昕身后的长发,也拂开楚宣额上披散的碎发,露出他一双漂亮却诧异的眼。
悦昕转头望向窗外,只见院中的牡丹,在楚宣的精心照顾下,开的异常鲜艳娇美。“楚宣,我和你说过的话,是真心的,我敬佩你的骨气,敬佩你在逆境依旧不放弃的勇气。”
接连不断的震惊下,他反而没有了特别的表情,只安静地看着她。一院的牡丹,仿佛成了衬托她的背景,花丛中的她,在他眼里,犹如仙子般圣洁却也狡黠。
她转过头,对他淡淡一笑,“我给你一个新生的机会,希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
说着转身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微停顿,想了想,回身,对上他匆忙间抬起的眸,“你的美,可能会拖累你,毕竟这世上,有时候容不下太过美丽的东西,但是只要善加利用,它也可以是你最强大的武器!也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不致于让它成为别人伤害你的武器。”
她顿住,看着他越发清秀美丽的面庞,微叹道,“楚宣,你可明白?”
第三十九章 新生 只因为你
楚宣没有回答,只凝眉静凝着她。
悦昕看着他,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人活一世,总该是要有些依仗的,你离开了那个地方,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眼眸一动,他略显迷茫地继续望着她,却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以为,即使离开了怡乐院,他还是个出卖肉体的,却不知,会有人问他,他要做什么,想过这个问题吗?他微微偏头思索。
应该没有吧,除了小时候,娘会问温柔地他,宣儿,你想要什么外,再没有一人曾经问过他,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楚宣,”悦昕转身,“人活着,不能没有了希望呀!所以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楚宣身体一震,抿唇,似欲开口,挪挪了好一会,却仍旧发不出一个字。
悦昕也不在意,她转头,对着他温婉一笑,“楚宣,这就是新生啊,给自己理由,一个目的地!”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室寂静,和错愣当场的他。
捏紧卖身契,他上前两步来到窗前,手放上窗栏,凝着一院正兀自开得欢快的牡丹。艳丽的鲜红,印入他眼帘,让人分不清他眼里的红,究竟来自何处。
他抬眸,望天。天空澄碧,纤云不染,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只余下浓郁的纯粹。
背影挺得极直,他似陷入沉思,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见他的手,一点点收紧,青筋缓缓浮现。慢慢阖上眼,他的眼角微湿。
日落西斜,夜幕渐渐地笼罩,天地暗荡下来,一轮皓月,爬上半空。
第二日清晨,悦昕在自己房里用早膳,楚宣迎面踏步而来,不见平日里的小心谨慎,也不曾低眉顺目,往日里清晰可辨的淡淡疏离,今日也好像消失不见,她看着此时的他,仿佛不认识般。
他立在桌前,看了她好一会,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一声不响地开始吃她的早饭,悦昕难得地呆愣当场。
扶额,她哭笑不得,这人,几个意思?
早膳过后,楚宣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卖身契,当着她的面,将它焚至灰烬,临走前,清淡且异常清晰地留下一句话,却在她心里,激起千层巨浪,让她如此地猝不及防。
“从此以后,它将永远在我心里。”
如果上苍能给她预知未来的能力,她一定,离他远远的…
后来楚宣主动找上悦昕,希望她能为自己找一位城里有名的夫子,教他习文做赋,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她随手一挥,阿晋又成了那冤大头,匆匆离去。
夫子原来并不欲教他,只因他的名声在卢城极不好,却经不住悦昕大手笔的诱惑,最终答应下来。
看着银票被拿出去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轩辕澈,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她心里偷偷对自己说。
夫子每日都准时地给楚宣上课,一开始他跟得有些吃力,却也不放弃,一点点地从头开始。
她以为他只是想多学习一些,好将来为自己谋个不错的差事,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地勤学不缀,每日天未亮,便起身念书习字,经常深夜见他房里,油灯仍旧不灭,眼看着他日渐消瘦下去,可急坏了王婶。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身子才刚好,别又坏了。”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悦昕阻止了她,王婶喜欢他,打从心底里心疼他,经常和她抱怨他太用功,让她劝着他一些。
悦昕明白这很累,但是以他的美貌,如果不想将来成为别人可以随意欺辱的对象的话,必要的付出,是无可避免的,他的路,大概还很漫长吧?他们能做的,唯有支持与相伴。
“王婶,你今晚给他炖些补品送进去吧!”
王婶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晓得了,这就去!”说完转身匆匆离开。
瞟了眼屋内认真专注的楚宣,她皱眉,亦转身离开。
之后,阿晋和她说,楚宣希望跟着他习武,悦昕并没有反对,这并不是件坏事,如果不行,权当强身健体罢。
阿晋从最基础的吐纳调息开始一点点教他修习内功,兼修扎马步等外家基本功。
正午日头正猛,悦昕躲在屋檐下,仍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整个院子在阳光照射下,变得通亮刺目。
托着腮,她眯眼打量着院中束着发的俊美男子,汗流浃背,白皙的脸被太阳熏得通红,双脚已开始轻微地打颤,却并没有松开,她心里动容。
一开始,他们对他习武,都不是特别上心,也没有想过他能有高强的武功,只求强身健体,在危机时,有一些自保的能力罢了。毕竟他已经不小,早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阿晋也只是教了他一些最基本的要领,让他自由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