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杭垂下手,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晏子钦道:“丁谓被贬雷州,被转移的资产,能追回的尽量追回,希望舅舅尽力配合,做晚辈的也不会让舅舅为难。”
说着,就让许安带许杭到客房休息,许杭眯眼看着许安,沉声道:“呵,好忠心的奴才,还记得当初是从谁府上出去的?”
许安面带难色,他本是许杭的仆人不假,现在却以成为晏子钦家里的管事,自然要听新主人的话。
许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他走后,明姝才敢大口呼吸,见晏子钦依旧眉头紧锁,便先劝他回房,帮他用热水净了脸,又泡了些安神的药茶让他饮下,道:“今日既然回家了,就松快些吧,不要总惦记着朝中的事情。”
安顿好他,明姝又沿着回廊走到杜和和罗绮玉处,春岫跟在身旁掌灯。
一路上只见弦月挂在天边,洒下冷清的银辉,夜这么凄冷寂静,虽有春岫在侧,却好似一个人踽踽独行。明姝忽然理解了母亲。她总是觉得母亲太过强硬,心思多疑,可在她浑浑噩噩的童年时光里,母亲是不是也像这样,背负着不为人知的压力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冷夜?
男人们在朝堂沉浮,妻室们的心便随之沉浮,如果不强硬、不敏感,如何能感知风向的变化,给予家人最及时的守护?
就像她,居然还对许杭的事一无所知,虽说这不是她的错,可她就是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应该更聪明些的,比如母亲提及许杭的生意在短时间内做得很大时,她是不是该和晏子钦沟通一下?再比如,她是不是该从杜和的举止中解读出什么,而不是傻傻地跟进了厅堂,成为所有人中最后才明白事情经过的人。
来到杜和的房间,外间是一间小厅,厅里陈列着十八般兵器,书架上摆着的也都是剑仙剑侠之类的话本,一看就是杜和的居所。
罗绮玉正在帮他换药,只见他的小臂上有一处划伤,伤口不深,却因血肉外翻而显得十分可怕。
“要不要紧?”明姝坐下来,问道。
杜和摇头道:“这算什么,就是挨上一千刀,小爷也不喊一声疼……啊!你干嘛!”
他痛呼一声,只因罗绮玉重重地拧了一把他的伤处。
“我看你真是该挨千刀,逞能!”罗绮玉嫌弃道,可抹药的手却没停下。
明姝小声窃笑道:“总算有人能治你了!”
杜和苦着脸,道:“你还想不想知道许杭的事了,想听我说,就不许挤兑我。”
明姝白了他一眼,道:“唉,之前还恩娘长,恩公短地叫着,几天不见就换了一副嘴脸!你不告诉我,自有罗娘子。”
杜和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她没看到最精彩的部分。许杭暗中为丁家做事,这点你总该知道吧!我们昨晚逃出来,擒住了许杭,强迫他带我们去丁家书房偷取了账册,当然,不是全部,只不过是和他相关的一小部分,不过总算是套取了藏匿罪证的地点,今天一早,你的好丈夫带着禁军抄家,险些把我们当成丁家家丁抓起来,幸好有许杭做挡箭牌,我们才自证清白。”
明姝转头看了罗绮玉一眼,见她点了头,便知道杜和的话没有夸大的成分。
明姝道:“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杜和笑道:“丁家人发现我们不是自己人,当然要报复一下,小伤,没事!”
罗绮玉道:“小伤,在你身上就没有过大伤,就算被打死了也不会喊一声。”
杜和道:“就是这样,你很了解我嘛!”
他们两个自顾自地“打情骂俏”,明姝却皱起了眉,轻声道:“你们说,夫君他会把许杭舅舅怎么样?”
杜和道:“恩公那么正直,肯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明姝摇头,无视两个人的不解,劝他们早些休息,臊的杜和满脸红霞,道:“什么早些休息,我才不和她……”话到一半才领悟到,明姝也没让他和罗绮玉怎么样,是他自作多情了,当下抽回手臂,自己闷头包扎起来。
明姝回到房中,心很乱,因为她知道晏子钦此刻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是网开一面,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找出他的错误,期待将初露锋芒的对手扼杀掉。
若是铁面无情,可许杭毕竟是他的亲舅舅,一损俱损,他对晏子钦的用心脸明姝都看得出来,其中虽不免有攀附之心,却终究是血浓于水。
推门走进房中,见晏子钦已和衣而卧,面朝墙壁。虽看不到他的脸,可明姝知道,他一定睁着眼,空洞地看着空白的墙壁,思考着心里的事情。
这就是默契吧,有些人之间一辈子也不会有,有些人初识便如同故人归来。
轻轻地躺在他背后,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温暖的颈窝中,跳出发髻的乱发刺的她发痒。
她感觉到晏子钦微微向她的方向转头,垂下眼看着她。
“要不要聊一聊?”明姝的手在他的身上磨蹭着,舒服的体温自衣服下传递到她的手掌中,很有安全感。
“……嗯。”晏子钦轻轻应了一声,让明姝想起打呼噜的小猫。
“舅舅的事,很棘手吧?”明姝道。
晏子钦没说话,却握住了明姝的手,抓得很紧,让她的手掌微微发痛。
“这样的事,我爹爹也经历过。”良久后,明姝才缓缓开口,“那是五年前了吧,爹爹刚升任刑部尚书,我们家在伊川有一房远亲,借着我们家的名号横行乡里,揽了个收税的差事,却常常中饱私囊,被县官捅出来了,送到京中候审。”
“爹爹是刑部尚书,总管此案,他该如何判决?那时也是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他,最致命的那双,就是太后的眼睛,做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可要是承认亲戚借着他的旗号横行乡里,也是对名誉的极大损失,天下人很好骗,只要有一件不光彩的事,他们记住的不是做错了事的人,而是和他有关的一切,尤其是当中最位高权重的那位,无论那人究竟是怎样的,都会被一概而论,变成罪大恶极之徒。”
“毕竟,他们喜欢的是看戏,而不是探究真相是怎样的。”
晏子钦的声音有些嘶哑,问道:“所以,岳父是怎样做的?”
见他接话了,明姝也提起了心情,笑道:“换做你,你会怎样做?”
晏子钦道:“若能让那位亲戚将功补过就好了……不能声张出去。”
明姝收紧手臂,从脸颊蹭了蹭他紧绷的背,笑道:“果然,夫君最聪明了!”
☆、第65章
晏子钦被她磨蹭的面红耳赤,真不明白,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可只要明姝一撒娇,他就变回那个不经人事的傻小子,毫无抵抗能力。
“私底下就不要自卖自夸了。”他轻声道。
“我自己的男人,就是要夸,在别人面前还舍不得夸了呢!”明姝道。
“嗯?为什么?”晏子钦不解。
“怕别人也知道你的好,心生觊觎,把你抢走了呀。”明姝道。
晏子钦笑笑,翻身压住她,两人的手依然紧握在一起,方才是柔情蜜意,现在看起来,竟好似被晏子钦钳制住,有些禁锢的意味。
“我哪有那么好呢……”他的声音里带着叹息,连他的吻都比平时轻柔很多。
明姝笑着点头,却觉得腰上一凉,却是被他抱起来了。
“你做什么?”话才出口,就觉得晏子钦往她腰下塞了一只软绵绵的大迎枕,将她的腰臀高高托起。这个姿势太怪异,头低低平躺在床上,热血都朝那里涌去,让她的神智一时迷乱不明。
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晏子钦抵着她的额头小声道:“嘘,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明姝不解,只觉得身下的枕头一沉,是晏子钦跨坐上来了。
“这样,更容易些……”
柔软的迎枕起起伏伏,好像漂浮无定、亘古不绝的水波,让她如浮萍般抓不住根系,只能抱紧了身上的男人。
“等等……还……还没吃晚饭。”她觉得很害羞,刚回房就被他困住做这种事,找了个理由想推脱。
“还有心思想别的,看来我还有努力空间。”晏子钦意味深长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无比后悔说出刚才的话。
最缠绵处,鬓发相缠,肌肤相亲,每一秒都是难耐的,她恨不得快点死去,看来让晏子钦独自在衙门里住了大半个月真不是明智的选择。
而他也满足地喟叹着,今夜的重聚来的太迟。
“你是不是之前就对我图谋不轨?”雨收云散后,披好中衣,明姝一边吃着春岫送来的清粥小菜,一边翻着白眼追问,“坐马车去袁家那天,我就觉得你眼神不对。”
晏子钦当然不会承认了,只是敷衍道:“我一向表现得很得体,在外面就有在外面的样子。”
“你确定?”明姝撇撇嘴,还在为刚才突如其来的擦枪走火赌气,气他太性急。
“那么,在家也该有在家的样子。”他道。
“……在家的样子?”看着他冷冰冰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却似烈火般炙热,明姝预感不妙,赶紧抱起粥碗,可怜兮兮地道:“我还没吃饱,我饿!”
“正好我也饿,咱们一起。”晏子钦点点头,却已欺身上前,把明姝困在竹榻上,“顺便教教你什么是在家的样子……什么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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