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的下人手提食盒,穿着宽大的披风,头戴风帽,垂头轻轻推开漏洞的木门,抬眼望去,见房内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桌子上一盏油灯,门一响,一只硕大的了老鼠噌的跳下桌去,闪如黑暗中,扬起一阵尘土。
一女子蜷身坐在床的一角,头埋进腿间,瑟瑟发抖。
送饭的女子将食盒放在桌子想,挑了挑灯芯,坐在床边,抚上玉珑的肩膀,
“玉珑”
玉珑一震,猛然抬头,待看清来人顿时痛哭流涕,紧紧抓着女子的手,面容几近癫狂,“楣姐姐,救我!救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师父那么喜欢你,你去求求师父好不好?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不想被赶出天洹城,更不想死!”
鱼楣一身布衣,面容清美如白莲,拿出丝帕为玉珑拭了泪,勾唇轻笑,眼中却一片冷意,
“你不会死,小璃已经没事了,恒之哥哥已将她带回觅露轩,你也不会死了!至于天洹城,师父虽强势,却从不会忤逆城主,所以,待荐贤会结束,你便和我父亲他们回盛京去吧。”
“不!”玉珑摇头啜泪,“我本就不受爹爹喜爱,若这样回去,在家中更无法立足。我好容易争得来天洹城的机会,只望回去后扬眉吐气,得爹爹重视,若这样回去,我那众姐妹不知会如何的嘲笑我!”
“女子最重要的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扬眉吐气又有何用,妹妹心气别太高了。”
“可是、被天洹城除名的事若传扬出去,我在盛京还如何立足,哪还会有好人家肯上门提亲。”玉珑垂着头道。
鱼楣染的精致的指甲轻轻在她面上滑过,感觉到指腹下女子微颤,才将她散乱的鬓发理到耳后,轻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定不会放置不管。我也知道你一直倾慕我哥哥,但哥哥与梁府郡主已有婚约,无法更改。不过还有二哥,二哥虽是庶出,却人品出众,深的父亲看中,前途无量,你若愿意,我马上去求父亲,让他回盛京后派人去玉府提亲,你看如何?”
玉珑一怔,面上闪过一抹红色,忙低下头去,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这便好了!”鱼楣眉眼生笑,揽了玉珑的手道,“你我本亲如姐妹,以后更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的事情已定,若再有人问起,妹妹可会改口?”
玉珑仓然抬头,“不会!玉珑决不会提起姐姐!”
鱼楣温婉的笑了笑,抬目四望,“这几日便委屈妹妹了,今日虽苦,日后必有厚福,妹妹且宽心等待。我不能久留,有机会再来看你!”
玉珑忙下床送鱼楣出门,待女子的背影走远了,才关上门倚着门砰然坐在地上,看着桌子上的红木食盒,凄然冷笑。
鱼楣回了秋棠苑,推门进去,摘了风帽,抬头顿时一怔,转而柔柔一笑,“长姐何时来的?”
鱼芷一袭芙蓉色如意月裙,端坐在古琴后,缓缓起身,看着鱼楣道,“这么晚,楣儿穿成这样去了何处?''
鱼楣目光闪烁,上前扶了鱼芷坐下,嗔道,“这帮奴才越发惫懒了,长姐来了,茶都未奉,我这有上好的碧螺春,是姐姐最爱的,我马上吩咐她们去备。”
“不忙。”鱼芷伸手拉住鱼楣,目中沉静,“楣儿,有何事不能和长姐说。”
鱼楣目光盈盈,贝齿紧咬下唇,半晌才开口道,“楣儿岂敢隐瞒长姐。我方才是去看了玉珑,她是为了我才犯下大错,楣儿心中难安,去宽慰宽慰她罢了。”
鱼芷面容淡雅,一双慧静的明眸不漏情绪,淡淡的看着她,“楣儿,这件事是你让她做的,是吗?”
鱼楣脸色倏然苍白,干笑了两声,“长姐什么意思,楣儿不懂。”
鱼芷看她一眼,转身将窗子合上,
“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夏恒之?”
鱼楣闻言抬眼,面上的慌色渐渐褪去,目中却有泪落下来,慢慢跪下身去,
“是!”
“糊涂!”
鱼芷低喝一声,一向端庄娴静的脸上带了几分怒色,“长姐可曾教诲过你,不可与她计较,莫失了身份,授人以柄,落入下处。你和夏恒之的事只待父亲回去便成了,何必在意那些人。待你嫁入侯府,做了世子夫人,他在喜欢那些狐媚女子,也不过纳做妾室,任凭你管制,你怎的如此短见?”
鱼芷垂头,只不断的拭泪。
“你一向伶俐乖巧,是不是受了玉珑她们蛊惑?”
鱼楣摇头,泪眼婆娑的望着鱼芷,“长姐如何能理解我心中的苦楚?那些女子不知廉耻,纠缠不休,我岂能容忍?那个傻子只不过是城主捡来的贱女,什么都不是,家世、相貌、才艺,无一样可与我相比,她却偏偏能得恒之哥哥的护佑,我心中怎能不恨!”
“那又怎样?夏恒之终不可能娶她,论身份,她做妾都不可能。你这样做,夏恒之他如何不知,你在他心中落个狠毒的印子,对你日后百害无一利。”
“狠毒又如何,只要那些女人不敢再接近他,别说杀一人,杀百人,坠入修罗地狱,我都不在乎!”
“你!”鱼芷怒极攻心,跌坐在木椅上,发上的缠丝金钗摇摇欲坠。
“长姐!”鱼楣慌忙跪行向前,伏在鱼芷的腿上,痛哭道,“长姐不要生我气,自小除了娘亲,你最疼我,楣儿死不足惜,可若气坏了你,楣儿真是万死不能抵罪。”
鱼芷深吸了口气,轻轻抚着女子柔顺的黑发,半晌才轻叹道,“罢了,罢了,此事已了,不再另生枝节就好。玉珑那里,你可吩咐妥当?”
鱼楣点了点头,“我已答应她,让二哥娶她为妻。”
“二哥?”鱼芷垂眸思忖片刻,“也好,二娘这几年也算中规中矩,玉珑又是嫡女,两家结亲对双方都是好事,这件事我去找爹爹。”
鱼楣眸光幽深如潭,手臂紧紧抱住鱼芷的腰身,头埋进她怀里,低声道,
“谢长姐!”
☆、第三十二章 喂药
次日,觅露轩厨房做饭的小丫头按夏恒之的吩咐端了稀粥素包往西暖阁而去,站在廊下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女子嫌弃的声音,“夏恒之,你拿走,我不喝,这什么玩意,又腥又臭!”
房内,夏恒之坐在床边,手中端着青瓷碗,碗内漆黑的药汁泛着一股浓腥之气。
夏恒之眉间含笑,轻斥道,“必须要喝!你失血过多,这饥腥草补血最好,裴师叔开的方子不会有错!”
初曦干脆将被子拉高遮住头,闷声道,“就不喝!”
夏恒之冲蹲坐在床柱上的白狐一挑眉,下巴点了点床上的人,白狐歪着头,眼珠一转,突然支了两颗牙,尖尖一笑,身子跳到床,一低身钻进了被子。
很快,一个白影蹿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初曦猛的将被子一掀,大怒道,“奸狐,你竟然跑到我被子里放屁,还对着我的脸!我要宰了你吃肉”
夏恒之欺身上去,一双凤眸上挑,极风情的一笑,“喝不喝?”
两人相聚不过一寸,呼吸相闻,初曦面上一红,往后一缩,戒备的看着他,“不喝!”
夏恒之轻笑,狭长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我觉得在崖下山洞时喂水的方法就很好,我不介意现在点了你的睡穴再喂一次,师妹觉得呢?”
初曦立刻捂了嘴,怒视着他,“无耻!”
“喝不喝?”
“喝。。。。。。”
初曦极不情愿的讷讷回道,然而只闻了一下,立刻又扭过头去,
皱着眉道,“就不能制成丸药吗?”
夏恒之低笑一声,长指一伸将她的头扭回来,“可以,不过制丸药极费事,至少要三日,所以这三日你没的选择。”
说罢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张嘴!”
初曦撇了撇嘴,“别让我煎熬了!我宁愿一次来个痛快!”说罢自他手中取过瓷碗,捏着鼻子,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仰头咕咚咕咚几口便将腥浓的汤药喝尽。
初曦仰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和胸前雪白肌肤,夏恒之眼波暗光流转,情愫渐生,绵延至垂眸子深处无声隐藏。垂眸起身去拿桌上的白玉药瓶,回身时见她药已喝完,正在那皱着一张小脸呼气,轻声一笑,顺手娶了一梅干塞进她嘴里。
初曦嚼了嚼,酸酸甜甜,口中腥苦之气顿时去了不少。
白狐看的眼馋,巴巴看着初曦。
初曦横它一眼,冷笑道,“放屁者,绝零食三日!”
白狐委屈的看了夏恒之一眼,见他袖手旁观,顿时眼泪汪汪,别扭的扭过身去,将屁股对着二人。
夏恒之心情甚好,将放梅干的罐子扔了过去,
“赏你的!”
白狐噌的跳起,抱住罐子,跃到夏恒之肩上,欢喜的蹭了蹭他的脸,斜了初曦一眼,纵身跳出窗子跑了。
初曦气极,
“夏恒之,我今天要吃狐肉炖粉条!”
夏恒之扬起眉梢来,笑的开怀,声音亦带了笑意,“好!师妹吃什么都可以,不过现在该上药了,把被子掀了!
初曦顿时一怔,立刻将盖到胸口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