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温小良还有记忆,她就会第一时间发现,这个怨灵般的女人的脸,和自己在影楼中有一面之缘的塔罗小姐,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虽然温小良不记得了,但有人替她记着。
温小良在失忆前曾特意提醒丁言,让他去调查“塔罗小姐和她的玩具屋”,她被夏唯带离西普区后,丁言按照她的提示明察暗访,结果在玩具屋的某堵墙内发现了一具白骨,经过dna检验,那具白骨的主人正是玩具屋的店主,塔罗。
玩具屋的主人早已成了白骨,可就在不久前,还有人看到“塔罗小姐”抱着棕发娃娃出现在她自己的宅邸前。
事情很明显了。现在的“塔罗”是个冒牌货,那起凶杀案里,她或许是主谋,或许是帮凶,或许是主犯找来的替身……总之十分可疑。
丁言立刻下令追捕伪塔罗,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再之后,他被狂化石的事占据了心力,也无暇再关注这边。
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塔罗,而她看起来,明显已经不是人类了。
“那是什么?怨灵?”
胡妙惊叫,然后她觉得脑袋一疼,意识也跟着恍惚起来。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叫“塔罗”的女孩,来自某个绿色星球。某一日,在得到了一张游戏碟后,她和她的友人们一起进入了这个名为《没有白天的城市》的游戏。
她分到了“人类”的角色,身份是玩具屋的店主。随着游戏的进行,她和她的友人们纷纷恢复了记忆,大家一面继续攻略游戏,一面猜测游戏通关后会获得什么奖励,兴致勃勃。
好几次,他们卡在某一环里,无法完成目标事件,可每回都会有人及时送上契机,仿佛游戏的制作者特意留下了金手指似的。
就这样,他们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最后一关,然后,真正的恐怖显现了。
原来这是一张被诅咒的光碟,所有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最终都会被游戏吞噬。之前被他们认为是给玩家送金手指的npc,其实是上一轮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这些旧玩家们死在了游戏中,灵魂困于此地,只有新的玩家出现,才能将他们从游戏里解脱出来……通俗的说法就是,他们需要“替死鬼”。
每一代都是这样,新来的玩家由化为怨灵的旧玩家护送着,一步步走到最后一关,然后在最后的关卡,被露出獠牙的怨灵咬断了脖颈。新的牺牲者出现,旧的灵魂得以解脱,逃离游戏,借着新玩家的身体,回到人间,重返“现实”。
塔罗死在了她最爱的玩具屋里,她的朋友们也无一幸免。尸骸腐烂化为白骨,灵魂却无法安息,困在暗无天日的游戏里,日夜煎熬,逐渐泯灭了人性。他们忘了自己曾经多么憎恨那些残害了自己的怨灵,一心只期盼着快点出现新的牺牲者……
【——】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难以描述的声音,仿佛女人的哭泣,又像是夜莺的哀叫,子弹的呼啸,花瓣被捏碎,眼珠滑出眼眶,鲜血溅落河面……
轰隆!
胡妙猛地睁开眼,身上冷汗涔涔,大口喘息。
探照灯不知道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但她完全没注意,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因为刚才接收到的记忆而战栗着。
她听到了夏唯的喘息声,那声音和她自己发出的一样,充满恐惧。显然,接收到那段记忆的不止她一人。
暗河上已失去了女怨灵的踪迹,但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被诅咒的游戏光碟,环环相扣的地狱锁链,一代又一代的牺牲者……
是谁制造了这样一张光碟?ta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问题或许很重要,但却不是当下最急迫的,最急迫的是,他们要怎么打破这个诅咒。
毫无疑问,“狂化石危机”就是游戏的最后一关,他们已经被怨灵引导着来到了这里。
他们还活着,但只要踏错一步,血腥的历史就会重演。
胡妙浑身发抖:“我们快离开这里!”
“光离开还不够,”黑暗里,温小良的声音有些不稳地响起,“这附近有个石油厂今天会爆炸,爆炸将引起火山喷发,到时候火山底部的狂化石会烧成粉末,随着爆发的岩浆散入大气层,极夜市就完了,血族全部狂化,我们也不能独善其身。”
胡妙一呆,“你怎么知道?”
温小良:“极夜市的市长也是上一代玩家,我看到了他的记忆,他去阻止爆炸,但没有成功,死在了爆炸现场。我想‘石油厂爆炸’应该是游戏的关键事件,爆炸引起火山爆发,进而将狂化石粉末散播到空气中,这才是‘狂化石危机’的真意。”
丁言忽然道:“你恢复记忆了?”
温小良顿了顿,“嗯。”
接收到怨灵记忆的同时,夏唯施加的暗示也解开了,大约是两种力量起了冲突,“暗示”不敌落败。
陆常新的声音响起:“说了那么多就是一句话,阻止爆炸就行了对吧!我现在过去!”
“不行,你速度不够快。”温小良看向黑暗中的某一处,“小唯,你出来。”
夏唯的身影慢慢地从黑暗里显现出来,他的脸色非常苍白。
温小良望着他:“你和丁言一起去石油厂,找到那个在石油厂放炸弹的疯子,问出他将炸弹放在了哪里——用你的‘暗示’。做得到吗?”
☆、Chapter .46
暗示解开后,温小良便想起了她和夏唯发生过的争执;也想起了夏唯曾说,他有办法让他们一直留在这个游戏里;还想起了他曾反复地问她,喜不喜欢这个游戏。
他一再地追问确认,说明他还是有考虑过她的心情,但这点考虑太稀薄了,比起尊重她的意愿,他更想满足自己的*。
他已经十七岁了,可他的思维方式还像个孩子,喜欢的东西就要牢牢握在手心,宁可弄破自己的手,宁可弄坏了它,也绝不肯松开。
夏唯的母亲是一个星球的女皇,女皇心里装了无数人无数事,分给幼子的只有偶尔交汇的眼光。自有记忆以来,夏唯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的漠视,还有防不胜防、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杀。
他不被人所爱。没有人爱他。
倘若爱是生命的必需品,他一出生便已枯竭。
敏感的孩子在沉默中越长越歪,思维方式越来越扭曲,一天比一天病得更重……到了十几岁,眼看一个崭新的病娇即将诞生的时候,温小良来了。
她出现的时机太凑巧,扮演的角色也太犯规。她是他的家庭教师,也是他的人生初恋。她身上有他想象中母亲应有的模样,也有他幻想中能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的气息。
他想要她,想永远拥有她,想抓住贫瘠人生里唯一温暖的色彩,为此他不择手段。
夏唯有病,他的病从没彻底好过。和一个神经病讲道理,告诉他要尊重他人,要富有同情心同理心……那你同时侮辱了你和他的智商。
萌白甜版的温小良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无法理解夏唯的脑回路,但恢复了记忆的温小良几乎立刻就推断出夏唯跟着他们前来奇烈火山的原因。很简单,奇烈火山这里,一定有某种他想要的东西,那种东西能满足他的愿望……满足他“和温小良一起留在游戏世界”的愿望。
“……用你的‘暗示’。做得到吗?”
她要求他和丁言一起去解决石油厂爆炸的危机。
地下溶洞里,探照灯的黄光将黑暗分割成几个区域,温小良站在这头,夏唯站在那头。
夏唯的脸色非常苍白,这种苍白给了温小良一个推想:那张游戏碟是他拿出来的,但他自己,估计也对这张碟也知之甚少,很可能他只是从某个渠道听说了这张碟里有玄机,却并不知道里面藏着的不是许愿神灯,而是要人命的恶魔。
“做得到吗?”她又问了一遍,语气淡淡。
夏唯的嘴唇微微一颤,他望着她,脸上显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这张碟里有这么多怨灵。”
这句话似乎是在道歉,歉意他将她卷进了这种九死一生的事件里。
可温小良太了解他了。夏唯那句话根本不是想要道歉,他是在遗憾!
碟里有这么多怨灵,每个怨灵都要找替死鬼,这意味着什么?他想要和温小良两个人(重点)住在游戏世界的盘算又落空了!
神经病的脑回路如此清奇。夏唯不怕死,他巴不得和温小良一起狗带,然后两人永远住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他只恨自己事先的调查工作没做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变成怨灵的主意很棒,前提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不是所有人都化身怨灵,乱哄哄地挤在一张碟里。
精神病就是这种生物,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捅你一刀。换了其他人被夏唯这么坑害,就算不恨死他也再不想见到他,但温小良漫长的生命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各路神经病,极端如慕斯礼,他曾往她心脏上插了一刀,重逢之后她也照样若无其事地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何况只是有些病娇倾向的夏唯。
活得太久感情就会变得淡薄。温小良对夏唯没什么恶感,最大的不满仅仅是怪他不该将其他人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