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起,盘子就回了神,挡在儿子面前,一见花朗,才将儿子从背后拉出来,“这是你爹爹,快去。”
小包子觉得好不奇怪,不让他认姑姑姑父和念念小表姐,为什么还教他认爹爹,他认得的呀!他立刻欢喜跑过去,像风筝那样张开手,“爹爹。”
他欢喜的模样看得陪同的下人都觉泪目,果然血浓于水,无论过了再多年,是自己的爹,就是自己的爹,不会认错的。瞧瞧小少爷,多高兴。
花朗抱起儿子,心思复杂,都忘了高抛他。小包子没等来他最喜欢的动作,还有些奇怪。不过片刻嬷嬷就要来抱他,说带他去他奶奶那。
小包子没松开父亲的衣裳,不愿走。花朗有事要和盘子说,便道,“你先去跟你祖母玩,等会爹爹就去接你,好不好?”
小包子扭头看向母亲,见母亲也朝他示意。他才依依不舍地松手,趴在嬷嬷身上。
最近大家都奇怪得很,只有他是最正常的。他想着,又累又乏,等嬷嬷将他抱到廖氏那,他已经睡着了。
送走了小包子,花朗将下人也遣退了。他见盘子没往他走来,一袭面纱将脸封得严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慢慢走过去,摸摸她的头,“住得习惯吗?”
“习惯呀,吃好喝好睡好,儿子也很开心。”
花朗手指往她脸上游走,要将她的面纱取下,他知道她最不喜欢蒙着脸,觉得难受。可这一次,盘子却将他的手抓住,不许他揭开。他正要问她,却见那抓住自己手背,满是灼痕。他愣了愣,“你的手怎么了?”
那素手一颤,就要收回。花朗眼疾手快,顺手滑下,紧紧抓住。那手已经被烧得不像话了,像爬满了可怕的虫子。他怔神看着,突然明白过来,抬手揭去她脸上纱巾。
一张如手满布蜿蜒山峦、凹凸不平的脸,赫然映入眼中。
花朗愕然怔神,双唇发抖,“你的脸怎么了?”
盘子低头,要将面纱戴上,却被花朗用力握住她的肩头,迫使她看他,“我问你,你的脸怎么了?!”
“烧伤了呀……”盘子没有抬头,“不小心烧伤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花朗喉咙顿时有血,眼已赤红,都忘了握住她双肩的力气有多大,“为什么不再等等……都等了七年了……既然要这么做,那之前的七年,又算得了什么……”
“儿子长大了,等不了了。”盘子不想他看见自己的脸,干脆趴在他的胸膛上,反正她的头发长齐了不少,背影还是很漂亮的吧,“你信我,圣上若是知道你娶了个村姑,他定会很高兴的。他忌惮你,你年轻有为,立下军功,别人都对你服气。可是呀,你老是不成亲,他害怕你哪天会娶个有权有势的姑娘,造反都是有可能的。先皇受制潘家的事,当今圣上是看着长大的,他如何不明白。所以你娶了我这个叫张小蝶的姑娘,他呀,肯定会欢喜得多吃三碗饭。”
花朗愣神,他之前的猜测,竟成了真。
盘子对朝廷的局势洞悉之深,已不是他可以想象。
只是……那样爱美的她,就算是住在深山里,救命药可以不带,米粮也可以没有,但一定要随身带着她的胭脂盒子,还有那面小镜子小梳子的她,现在却亲手将自己的脸给毁了!
花朗只觉……砍下他的一只手,都不会比现在疼。
盘子窝在他的胸膛上,半晌不见他吭声,也不敢抬头看他,怕被他看见自己的脸。忽然面颊一凉,不知哪里来的水珠。一滴又一滴,盘子忽然明白过来,抬眼一看,就见那七尺男儿,眼中有泪。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花朗,彻底怔神。她再开口,嗓音都哑了,“我不在乎,这张脸变成怎么样,无所谓。”
花朗低头盯她,颤声质问,“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无所谓,那为什么房里不摆镜子?”
“水盆就够了。”
“那为什么以前住山洞,住深山,都随身不离带面小镜子?”
盘子见他质问,心中也恼了,咬牙道,“你非要揭我伤疤,你揭吧,揭吧!”
花朗眼眶又是一湿,哽咽,“对不起,盘子,是我错了。”
盘子冷声,“你没错,你什么都没错。”
花朗怔怔重复,“对不起,盘子。”
盘子怔愣,眼睛一湿,“你不许嫌我丑,我知道你喜欢看我这张脸的。以后熄灯了再睡觉吧,我不要吓着你。”
话落,脸已经被他捧着,像以前那样。盘子心中顿觉害怕,想要躲开,可花朗不让,还在看。盘子突然觉得万般委屈全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哭了,“我讨厌你,不要看我,说了不要看我。”
花朗不听,亲了她的额头,又亲了她的眼睛,那大小伤疤,他都不在乎。
这是他的妻子,如今是,以后也不会变。就算她变得再丑,脾气再坏,他也喜欢她。
盘子推不开他,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被亲得没了力气,瘫在他怀里。
“我讨厌你,花朗。”
“我喜欢你,盘子。”
第135章 短兵相接
张小蝶的身份得以确认,花家便忙起两件事来——
去官衙那补个婚书,族谱记名;
让两人去走亲访友,道明缘由,免得别人多说闲话。
忙完这些,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花续也来了信说能在年三十回来团年,廖氏心中甚慰。
沈来宝和花铃怕盘子露了马脚,便常过来坐坐。如今沈念念已经不用掩饰她和小包子的感情了,廖氏还常笑孩子就是易亲近,总能玩在一块。
花铃今日带了三个孩子来,刚进门他们就去寻正在前院的小包子玩耍。她见母亲站在那笑看,走过去唤了声,又说道,“娘,孩子取名了么?”
花铃提了一句,廖氏才想起这事来,“我给忙忘了,晚上我找你爹商量去。”
沈来宝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就能到了吧。”
花铃见丈夫突然这么问了一句,也心有所想。等两刻后从娘家出来,她看看后面,才道,“你怎么问起我哥哥的事来了?”
“担心。”沈来宝皱眉,“你哥哥不是简单人,而且他也是和盘子一起长大的,再有,你哥哥在朝廷多年,擅于察言观色,我总觉得不是很放心。”
他一说,花铃也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但转念一想,又道,“哥哥哪怕认出来,也不会提的。”
戳穿盘子的身份的确可以邀功,但是那就要葬送他亲弟弟的性命,哪怕他能为花朗圆场,但是圣上也不会重任花朗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皇帝多疑谨慎的性格,后者才是最有可能的。
“来宝哥哥,这次也跟以前一样,相信我兄长吧。”
沈来宝点头,又笑笑,不知道他那个岳父,会给小盘子取什么名字。想来,好像也只有花铃的名字取地在心些,她两个哥哥的,他早就想说了,花絮画廊,顺口,却没人听得懂,字面来看,好听好看,实则……是他的岳父大人犯懒了吧。
花铃见他想着想着无端笑笑,扯扯他的袖子,“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爹会给他的孙子取什么名字。”
花铃低眉一想,抿唇笑笑,“定是好听的,毕竟我们三兄妹的名字都好听。”
沈来宝本来还能忍笑,一听她颇为得意地说,便笑了起来。笑得花铃莫名,微恼,“比你的名字好听多啦。”
沈来宝早就不介意自己的名字了,从当年小花说不嫌弃他的名字开始,他就不讨厌了。现在她恼了,他还是继续笑。
花铃见他朗声笑着,也不由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她的傻相公。
“小花,趁着三个孩子都在隔壁玩,我们去游湖吧。”
花铃说道,“大冬天的游什么湖,冷死了。”
沈来宝执手说道,“我借披风给你,要不再借个怀抱给你。”
握着的手暖得很,他的话更暖,花铃抬眸看看他。孩子都三个了,他怎么还跟以前,到底是不是当爹了。罢了,反正呀,她也想去玩来着。
“嗯。”
还没进家门,两人又折身走了,说是要去游湖。跟在后面的阿五感叹,幸好当初跟了沈家少爷,还暗中学了怎么好好对喜欢的姑娘,要不然她也不会嫁给他,还生了那么多的孩子。跟对主子,幸福一辈子呀。
到了夜里,廖氏亲自哄睡了孩子,正好盘子也梳洗完了过来看他。廖氏便唤她到身边来坐下,握了她的手摸摸,叹道,“你受苦了,往后就好好待在家里,有什么吃不惯住不惯的,跟娘说。”
盘子面上没有罩着面纱,脸上还未完全长老的肉被热水一泡,有些泛红,看着更是可怕。她特意观察廖氏神色,不见害怕,又温声说着贴心的话,倒觉暖心,“知道了,娘。”
廖氏面色温和,又道,“年后你丈夫又要去边塞,趁着这几日好好跟他说说话吧。”她说着,这才想起来,从怀中拿出个香囊来,放她手上,“这是娘寻了老大夫问的药,你每晚往脸上抹一抹,至少能淡了这伤痕。大夫说了,新伤更易好,等肉长老了,就不好办了。”
盘子紧紧握在手上,点头,“谢谢娘。”
“一家人客气什么。”廖氏起身说道,“我也要回屋了,去找你爹商量商量孩子名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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