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疲倦地走着,话也不多,只是并肩走着,两人几乎走遍了全岛,他们在最偏僻的东北角一个突出的岩石上,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野人似的男人,披头散发,全身血痕累累,身子被镣铐锁着,拴在岩石上,他全身瘦骨嶙峋,五官狰狞变形。
桐月初时没认出他是谁,柳栖白却认出来了。他的身体轻轻一颤,惊诧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桐月仔细盯着那人一看,也是大吃一惊,这人不是秦世容吗?他不是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世容同时也发现了两人,他那双如鹰一般尖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两人的脸,轮流盯了一会儿,突然间像明白了什么,放声大笑,那笑声十分惨厉难听,像午夜时分的夜枭的叫声一样让人不舒服。
“哈哈,柳栖白,你竟然下贱到这种地步?跟这个村姑在一起了吗?”
柳栖白静静地看着他,同时也为了安抚桐月,他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桐月倒也无所谓,她只是怜悯地看着秦世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看着他问道。
秦世容狠狠地瞪着桐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怎么会到了这里?你应该问你那个好妹妹,她让人把我弄到这里,变着法儿折磨我鞭打我。真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遇到一个比我还会玩花样折磨人的人。哈哈……”
桐月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想也是,除了荷月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
不过,想到这个秦世容当时的所作所为,桐月一点也不同情他。她拉拉柳栖白的袖子,轻声说:“咱们走吧。他活该。”
“是活该。”柳栖白附和道。两人转身欲走。
秦世容却是急了,他徒劳而剧烈的挣扎着,但牢固的铁链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他越挣就越痛苦。
他放下身段,先是哀求柳栖白:“栖白,我当时只不过是泄愤鞭打了你几顿,后来要……却被老仆阻拦转移,我也没对你怎么样。我当时不知道,父亲临死前才告我,我们是……你帮我说说情,放了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无力作恶了,再也不会跟你们作对了?”
柳栖白背对着他,轻轻摇摇头,说道:“不。”
“咱们走。”说完,他又去拖着桐月的手往回走。
秦世容见自己哀求无用,最后一丝希望眼看着就要破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气极败坏地大骂起来,先是骂再是笑,然后是边笑边骂。
“柳栖白,你是不是还在假装不知道?让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是你哥哥,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是血浓于水,你竟忍心看着我受苦而不管吗?”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把桐月震得浑身发颤。柳栖白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嘴唇紧紧闭着,眼中流露出深沉的厌恶和痛苦。
桐月没有追问,她半拖半抱着他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秦世容的咆哮声渐渐远了,声音也嘶哑得叫不出来了。
两人一步步地往前走,还是在散步,但再不复刚才的轻松愉悦,两人皆是步履沉重,心事重重。
桐月找了一块干净背风的岩石,柔声说道:“我们坐着歇会儿吧。”
柳栖白轻轻嗯了一声,两人紧挨着坐在岩石上。
他不说话,桐月也不催他。只是这么静静地依靠着,望着不远处的大海。
过了很久很久,柳栖白才用干涩的声音慢慢说道:“我说过我的血最肮脏,原因就是这个。”
桐月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果然,他接着往下说了下去:“我的母亲,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是一个很美的女子……我父亲和秦贼同朝为官,总要有来往,有一天,秦贼撞见了我母亲,当时便惊为天人。后来他想尽办法得了手。我母亲当时就要自尽,我外祖母一直看着她拦着她,再后来不久她有了身孕,有了身孕,她更不能死。然后就有了我,这在期间,母亲和外祖母一直是瞒着父亲的,外祖母说父亲书生意气,性格冲动又沉不住气,根本不是秦贼的对手,告诉他反而会让全家遭祸。但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父亲还是知道了。他在爷爷的威压和全家的哀求下没有立即向秦贼报复,但他却把一切怨恨都发在了母亲和我身上,母亲不久抑郁而死,他又后悔不迭……”柳栖白说到这里,不由得惨然一笑:“人们都说我父亲当年是爱极了母亲,他却亲手杀死自己爱极的女人。”
桐月以为他还要说下去,但他却突然停住不说了。
其实即便他不说,后面的事情她也能猜得到。他母亲死后,他父亲肯定把一切悔恨和痛苦都发泄在幼小的他身上,这世上很多人都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以便让自己好过些。他从小到大一直承担着对母亲的愧疚,对父亲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有对自己身世的不确定,难怪他说自己也飘零之人,这样的家这样的出身怎么会让他有归属感?江星月说他们父子不和,原来原因就在这里,这根本不是一般的不和睦。
又过了许久,柳栖白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似的虚无而又缥缈:“大概因为此,我一直觉得我没有爱人的能力。”
桐月轻笑:“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可是,现在。我愿意试一试。”
她的脸沐浴的明亮的阳光中,倚在柳栖白的身上,轻声说道:“纵然天地黑暗,但仍有星月照亮;纵然我对所有遇过的男人都失望,但我总要相信这世上还有异数。”
柳栖白沉默半晌,极小声地说道:“我愿意舍命陪君子。”
柳栖白的身世,桐月没有像任何人说起,至于那个秦世容,桐月让荷月把他放了,她不想让别人听他胡说八道。至于放到哪里,她也没管。于是,荷月把他放到大海里去了。
他们在岛上等了三天,终于等来了去接江母的人,令人可惜的是,江母并没有跟着来,她把所有财产捐给一个尼姑庵,削发为尼了。
江星月听到这个消息,消沉了数日。她喃喃说道:“我到底是个不孝女。”
桐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世上不能两全的事太多太多了。这个伤痛也许只能靠时间的流逝来抚平。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牵绊了,次日清晨,大船开航,向着浩淼的大海深入驶去。
他们在海上航行了数月,有一天,爬上桅杆上乘凉的荷月惊喜地对着大伙叫道:“快看快看,那是陆地。”
桐月一齐挤在甲板上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确实是一片绿蒙蒙的陆地。众人齐声欢呼。
梅月站在桐月身边,问道:“若是个荒岛,我们是不是还得种田啊?”
桐月笑道:“当然得种,种子我都带来了。”
她笑问:“可是姐姐,你不是最讨厌种田吗?”
桐月道:“这不一样。这种田我愿意种。”
桐月站在甲板上,迎着明亮的阳光,吹拂着海风。
所有的昨天和过去都已飘逝在风中,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而新的世界在她面前缓缓铺陈。
是的,她没有能力改变那个完整有序的旧世界,但,她可以和她的同伴和爱人一起建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正文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一)
第一百一十二章番外(一)
这个新世界当然是美丽的,这是一座很大的岛屿,岛上森林茂密,河流纵横,有高山峡谷和广袤丰饶的平原。这些还只是他们探索到的其中一部分。当然,还有许多许多原着居民。他们没有驱赶和侵略,对方开始对他们颇有敌意和戒备,后来发现他们并没有恶意之后,便渐渐放松了警惕。他们还试着跟他们进行货物交换。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他们开始建房、开垦荒地。他们一共来的有数百人。这些人大多都是青壮年,劳动力不少,做什么都快,而且分工明确。
荷月负责探险和保障他们的安全,江星月负责统筹规划,桐月则负责润滑各种人际关系,柳栖白则负责这些人的文化教育。江家的两个孩子现在成了他的学生。
众人各司其职,整日忙个不停,但大家再苦再累也愿意。毕竟,他们无人管束,吃喝不愁,逍遥自在,这简直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
然而,他们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安宁和乐的。大部分土着人对他们是善意的,也有一小部分始终对他们充满敌意,而且十分垂涎他们带来的物资。他们的房子刚刚建好,就有一个部落首领带着二百个多战士来进攻他们。他们全体人员一齐出动,打赢了这场战争。荷月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打退了他们还不算,又乘胜追击,一直追到这个部落的老巢,不听话的杀了,听话的俘虏回来当劳力。这个部落是他们土着居民中较大的一支,众人见到他们都敌不过这帮新来的人,大部分人更加老实。也有不服的部落前来挑衅,荷月带着她的那帮兄弟,一个一个地收拾,几次战争下来,他们的地盘更大,俘虏多大数千人。说是俘虏,桐月也没让人亏待他们,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当然要需要劳作。
有了这些俘虏的加入,他们的基础建设快了许多。房子一排排的盖好,青石街道一条条的铺好,荒地也逐步开垦出来,旱田水田都有。他们将带来的种子种下去,没多久,田里已是绿油油一片,庄稼长势十分喜人。鱼虾有人养,鸡鸭鹅也有人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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