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连着好几天没来同福巷,正巧私塾今日放假,顾昭便道:“上次你不是说要去钓鱼?今天天气也不错,要不要去?”顾昭少年老成,打从和萧昀交了朋友,和这熊孩子混在一起时,倒是活泼了许多。
没想到一贯热衷于摸鱼捉鳖的萧昀却拒绝了:“这次就算了,”他神秘兮兮地凑到顾昭耳边,“阿昭,咱们马上就能日日在一起顽啦。”
诶?谢小蛮竖起耳朵,只见萧昀一指顾家小院儿的对面——那里突然被拆了个精光,前几天陆续有工匠过来,似乎要建一座新的宅院。翠绿色的猫眼蓦地瞪大,难道是……
萧昀仿佛在应和谢小蛮的想法,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我要做你们的新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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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蛮记得她刚穿过来那会儿,得知顾家住的房子是租的,还很是吃惊了一阵子。后来听说了民间的一句俗语,道是“北平南晋,两京重城,尺地寸土,与金同价”,才明白顾家为什么买不起房。
所谓的两京,指的是国都平京府与留都府,作为大胤朝最繁华的两座城市,房价用寸土寸金来形容,也并不为过。所以听萧昀说他娘把顾家对面那块地给买下来后,她一整天都在琢磨到底要花多少钱。
同福巷的地段不是城里顶尖的,至少也是中等水平。所幸那块地不是很大,按市价来算,大概五百贯可以买下来?一贯是七百七十七文,五百贯就是……她掰着毛爪子算了又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管要多少文,总之顾家这辈子肯定是买不起的。
再加上萧昀大手一挥把原本的房子给拆了,又要大兴土木,木匠、瓦匠、漆匠……林林总总的花费加起来,我的个乖乖,谢小蛮蹲在窗台上望着对面那座快要成型的宅院,萧昀那个熊孩子,是个大大大,大土豪啊。
丝毫不知自己在谢小蛮眼里已经成为了浑身镀满黄金的人形钞票,萧昀正兴致勃勃地数着自己要带来的家当:“我那套博艺斋的玩器要带上,还有阿舅送我的弓箭,惯用的厨子,一个奶娘,两个丫鬟,三个小厮……哦,对了,还有先生……”
顾昭正在写今天的课业,毛笔落在纸面上,从笔尖下流泻出的一列列字迹方正匀称。一页纸写完,他方才搁了笔:“阿昀,我记得你前几天才告诉我,令堂命你搬到同福巷,是为了让你吃点苦,好教那位程公知晓你的诚意。”
你这厨子丫鬟的,连奶娘都没忘记稍上,哪里像是来吃苦的。
“这样还不够?”萧昀惊讶地瞪大眼睛,“一个丫鬟伺候梳洗,一个丫鬟伺候穿衣,我可是连负责守夜的丫鬟都没带。”
谢小蛮蹲在桌子上,清楚地看见顾昭抽了抽眼角。好嘛,她哭笑不得地想,敢情萧小郎君不但是个土豪,还是个封.建主义巨婴。
直到现在,谢小蛮才知道萧昀为什么三五不时地跑到同福巷来。
“就是这条街西头的那座宅子,宅子的主人姓程,我娘说他以前是个特别有名的读书人,年纪大了才在这里隐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萧昀皱着眉想了想,“大……大糯?”
大糯?大糯是什么鬼,谢小蛮一头雾水。
“阿昀,”肩膀一抖一抖的,顾昭那八风不动的淡定脸上大笑已然要憋不住了,“是大儒……不是大糯。”
“对对对,大儒,”萧昀一脸“还是你最懂我”的表情,“我娘让我一定要拜他为师,所以我才天天去敲程家的门。”他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明显对这件事不太上心,“去了大概十几次,只有第一次让我进了门,之后都是闭门谢客。”
萧昀撞上顾昭,弄污他的字纸那次,就是因为他在程家吃了闭门羹,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宣泄,就和顾昭杠上了。
谁知两小竟成了朋友,原本萧昀是极不想来同福巷的,因着有了这么一个朋友,倒是来得勤快了起来,还让萧母以为他忽然开了窍。
眼看三顾茅庐不成,萧母把心一横,决定让儿子就住在同福巷。若那位程公见到萧昀拜师的决心,总不至于再铁石心肠了吧。
要谢小蛮说,萧昀这根本就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没了父母的管束,又和小伙伴离的近,这熊孩子还不得疯到天上去。
显然,萧昀也是这么想的:“我是不想拜什么大儒为师的,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左右我娘也管不到我了,阿昭,咱们明天就去钓鱼!”
“那可不成,”顾昭已经写完了课业,有条不紊地收拾起了桌上笔墨纸砚,“我还要上学。”
“嗯……”萧昀沉吟了一会儿,一指趴在旁边的谢小蛮,“那你把馒头借我玩。”
谢小蛮正眯着眼睛假寐,尾巴尖慢悠悠地勾着,闻言给了萧昀一个不屑的眼神,借你玩?那你倒是试试能不能借到再说。
隐居的大儒啊……整天在同福巷里游荡,谢小蛮对西头的那座宅院却没什么印象。
同福巷的东西两头都连接着其他街道,顾家在靠近东头的这边,所以谢小蛮日常出入,走的都是东面。不过她偶尔路过几次,倒是次次看见那半旧的宅门前有人来访,而且衣饰打扮都很讲究。
这阵子正觉得生活无聊,灰猫的尖耳朵因为兴奋不知不觉抖了起来,看来可以找点新乐子了。
☆、第17章 拾柒
暮春已过,一眨眼初夏便来了。天道慢慢地拉长,往往还只是卯正时,日头就明晃晃地挂在了天上。季节交替之时,对动物的影响会很大。谢小蛮的睡眠越来越浅,往往半夜里睁着一双猫眼瞪到天亮,反倒是在下午的时候找棵树打瞌睡,还能睡得香一点。
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在外面溜达,除了卧室过于逼仄,让她心情烦躁以外,顾家满屋子飘着的毛绒绒灰毛,也是她不想待在家里的原因。
是的,她开始换毛了。
如果用人来形容,大概就是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被窝里飘着自己的头发,桌子上飘着自己的头发,连菜碗里也飘着自己的头发!
在顾昭抱着谢小蛮打哈欠,不下心吞进一大口猫毛后,谢小蛮痛下决心,毛没换好之前,自己还是尽量少在家里待着为妙。
萧昀的小宅院已经修好了,新漆的黑漆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闪瞎猫眼的辉光,等屋子晾上小半个月,那熊孩子就会搬进来与顾家比邻而居。
要抓紧时间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光,谢小蛮沿着墙根慢慢溜达着,等萧昀来了,还不知道他要怎么缠着自己呢。
一路从街东头溜达到街西头,又从街西头溜达到街东头,几次路过程家,谢小蛮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了又看,感觉心里跟只猫爪挠着一样。
顾昭那人小鬼大的小子早就警.告过她了,不许随便翻进别人家院子里。虽然没有明说是哪家,但一听萧昀说了同福巷西头的那座宅子,自家这猫儿就两眼放光,顾昭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谢小蛮他是管不住的,也只能口头敲打一下,盼着这猫祖宗能老实点。
谢小蛮老实了没几天,眼见日子跟白开水一样无聊,哪里还能忍得。
我就进去看一看,又不会做什么。如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在墙脚下磨了磨爪子,四条腿撑在墙面上轻轻一跃,谢小蛮就心安理得地私闯了民宅。
程家的宅院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至少在同福巷是颇拿得出手了。一道中门隔开了前宅后院,灰猫伏低身子,在茂盛的花丛中穿行着,发现这宅院里冷清的紧。尤其是前宅,几个花匠模样的正在给园里的植物剪枝,除此之外就见不到什么人了。
后院倒是热闹些,两个婆子守在中门前,站在正午的日头下面昏昏欲睡。后院里又有两处院落,东边一处显然是人声聚集之地,西边一处则一派寥落。依照谢小蛮浸yin网文多年学来的知识,人多的那一处,恐怕就是程大儒的住处了?
她有心想见识一下那位大儒的模样,萧昀那个土豪虽然身世不明,但看他日常行止的模样,能让萧母不惜爱子离家,也要拜入座下的程大儒,一定是个大人物。
打定了主意,谢小蛮就一溜烟朝那热闹的院子跑去。她的毛色不利于隐藏,虽然伏低了身体,但圆滚滚的身躯依旧醒目。若有人注意到她匍匐前进的花丛,便能见着一团灰色的丘状物体一拱一拱的。
必须要减肥了,被一条横斜下来的花枝啪的一下打中了屁.股,谢小蛮欲哭无泪地痛下决心。远远地传来一阵扰攘声,似乎是朝这边过来的,她连忙停下来藏好。一串哒哒哒哒的脚步声跑了过去,接着又是更杂乱的声音,似乎是在追赶前面的那个人。
什么情况?灰猫从花丛里探出脑袋来瞅了瞅,路边空荡荡的,好像人都跑远了。她重新缩回花丛里,一转过头,差点没吓得喵嗷一声嚎起来。
“抓到你啦!”老头一把掐住眼前炸着毛的灰猫,举在半空中荡了荡,看模样手舞足蹈的,好不兴奋,“咦?”谢小蛮被他荡得眼晕,他忽然停了手,把手里的猫咪举到眼前端详,一对瞪得溜圆的猫眼和一双浑浊的老眼对视着一眨不眨,老头吧唧一下松了手,“原来是只猫?”
臭老头,本喵不是猫,难不成是老鼠!谢小蛮被摔了个屁蹲,差点没扑上去挠那老头一爪子。老头儿抓着胡子扯了扯:“我还以为是老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