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夫子看来,赵泰不喜读书,沉溺风花雪月完全是他个人的事情。只要他没有做出杀人放火,道德极其败坏之类的事,他肯定不会将人赶出去。
崔庆和受到了赵泰的影响,究其根本原因,也是他自己立身不正,不能全赖他人。
作为师长,该教导的也已经教导了,学生听不进去,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曾夫子略带同情地看了眼脸色不大好的崔长河,决定还是把话说得明白些:“庆和前段时间过于沉迷酒色之中,长此下去,我怕......”
“夫子,您是说这孩子经常去勾栏院吗?”崔长河大吃一惊,旋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曾夫子握拳咳了一声,说道:“镇上有家名为雪清坊的青楼,里面有女子于丝竹管弦,歌舞之道上颇有些手段,因而倒也引得不少读书人流连其中。”
出了学堂,崔长河脸色铁青,“腾”地跳上牛车,急急往家赶去。
到了家,两个儿媳妇见他黑着脸的样子,赶忙喊了声“爹”,然后便匆匆离了他的视线。
徐书怡在心中叹了口气,给崔长河上了一杯茶:“三郎......你打算怎么办?”
崔长河红着眼睛把从曾夫子那儿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徐书怡顿时沉默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崔庆和只有十五岁,正是年少慕艾的时候。青楼女子未必个个粗俗不堪,那些会乐器会歌舞又有姿色的伎人,对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还是具备很大的杀伤力的。
她光知道读书人逛勾栏院不稀奇,这是看多了秦淮八艳给影响的。秦淮八艳接触的是非富即贵之人,有官场的,有士林的,总之都是读书人。
但她忘记了重要的一点,秦淮八艳是一般的伎人吗?她们个个文采出众,气质动人,谈吐不俗,交际广泛,又有政治眼光,这种伎人一般第一个念头不会想到要去睡。
可永和镇只是个小地方啊!这边的勾栏院,里面的伎人她们,不做皮肉生意去做什么?伎人以出卖色相为主,来的客人大多又是文化素质低的人,崔庆和在里面待久了,能不被染黑吗?
一想到崔庆和年纪轻轻就被榨干了身体的情景,徐书怡不自禁地抖了三抖。
看样子,原主的心愿很难完成啊!
良久,徐书怡缓缓说道:“你先别生气,等三郎回来了,你再好好问一问他。该劝的还是要劝,该打的......也还是要打。”她这会儿心里其实也没底,要把人“掰”回来,这个难度不可谓不大。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值叛逆期,如果一味的粗暴打骂,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头痛啊头痛!她又看了一眼身旁人,见他鼻翼只呼呼冒气,似是没有听到她刚才的话。
知道男人还生气着,她便闭上了嘴巴。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长河突地一拍桌子道:“小畜生,看我怎么收拾他!”
徐书怡心道:也好,管教孩子的事合该有父亲出面,至于自己,少不得要当个知心人,希望能把孩子劝回来吧。
正想着,外头传来了一阵响动。
夫妻俩齐齐走了出去。
崔庆林兄弟俩还没叫上一句“爹娘”,只听崔长河满是怒气地大吼道:“三郎,你给我滚进来!”
崔庆和被这声怒吼吓得心肝一跳,茫然地看着崔长河道:“爹,您怎么了......”
崔长河已经等不及了,蹬蹬蹬跑过去,劈头就是一个耳光!
第26章画饼
一记耳光来得毫无征兆,崔亲林兄弟都呆住了。
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崔庆和不解地望向崔长河。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着盛怒当中的父亲,他很是害怕。
见崔庆和瑟缩着脖子,崔长河不免心疼了一下,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他们夫妻俩几乎没怎么骂过他,更不要说动手打他了。
崔庆林手里的农具“嘭”一声落地,面露惶恐地道:“爹......”
前一次打三弟是因为没有好好读书,惹了夫子生气,那这一次又是为什么?一早上三弟都好好的啊!他实在想不明白。
崔长河没有理睬大儿子,忍着心疼对小儿子道:“三郎,还不跟上?”
他刚一转身,便见自己的妻子皱着眉头,露出了仿佛生气的表情。
“他娘,咱们先进去。”崔长河干巴巴地说道。
徐书怡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崔庆和的身上。说真的,她也没想到崔长河会冲上去打人。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又是当着别人的面,孩子的自尊心一定被伤害到了。
因想到这一点,徐书怡忍不住白了一眼崔长河,平时不是很宠孩子的吗?至于这么心急吗?就算要打,也不能朝着孩子的脸上去啊!
东屋的门关上了,徐书怡朝崔长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开口。
接着,她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对着崔庆和招了招手,开口道:“三郎,你坐下。”
崔庆和看到她的笑容,恐惧的情绪减少了一些,略带点不安地道:“娘,爹他......”
他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又把崔长河心头的怒火勾了起来。
徐书怡轻轻拍了拍身边人的手,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表情道:“三郎,你爹今早去看望过曾夫子了。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爹为何要打你了吧。”
崔庆和听罢,脸上闪过惊骇的神色,一时间愣住了。爹......居然去曾夫子那里打听了,怪不得,怪不得......
过了一会,只听“扑通”一声,崔庆和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孩儿不孝,欺瞒爹娘,请爹娘责罚。”
看着认错的儿子,崔长河和缓了脸色,说道:“上次你娘责怪你去勾栏院,我还替你拦着。如今我却是知道了,分明是你不听夫子的教导,沉迷酒色,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不止如此,你还学会了哄骗我们,爹这心里......”说到后来,语气已有些哽咽。
“爹......”崔长河羞愧地又磕了个头。
这孩子总算还可以救,徐书怡在心里点了点头。
她朝崔长河说道:“孩子不会无故欺瞒我们,或许中间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准。”说完,盯着崔庆和道:“娘猜的可对?三郎,你若真有事情,尽管同爹娘讲。谎言只会寒了我和你爹的心。”
崔庆和咬紧牙关,心中陷入天人交战之中。到底要不要说呢?说了之后,爹娘会不会生气?可是,就如娘说的,再怎么样也比说谎要好吧。
“爹,娘,事情是这样的......”
一五一十地说完,崔庆和这才惴惴不安地望了望双亲,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崔长河听得面显古怪,而徐书怡则是又好气来又好笑。
这个傻儿子哦,真的是被一个伎子给迷住了!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小蛮姑娘以及她的姐姐应该是私妓,那个冯嬷嬷则该是个老鸨之类的角色了。否则怎么解释大晚上招待男客的事情?
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根本不会和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喝酒。崔庆和的脑袋也不知是怎么长得,居然就相信了他同窗的那套说辞,呵呵。
说起那个赵姓同窗,徐书怡不由蹙了蹙眉,此人......不是什么好货色。大晚上的,你去看望两位姑娘并且留宿,即便你们之间有亲戚关系也不大好吧?而且......而且你还拉上同窗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大男人,是想过过当媒婆的瘾还是什么?
如此无视男女大防,无视礼教伦常,真的是个读书人吗?
在徐书怡想来,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他要么是真正恣意洒脱之人,要么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而崔庆和口中的“赵兄”却是后者无疑了。
古人曾经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姓赵的同窗......不能再交往下去了。只是......该如何点醒崔庆和呢?
“三郎,你是不是......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徐书怡觉得这位小蛮姑娘是个关键人物。
“啊?”崔庆和的脸一下红了,方寸大乱地说道:“我......我......”
都这副表情了,徐书怡没再追问,笑着接话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娘不怪你爱慕人家姑娘,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明年的童子试。你既说小蛮姑娘温柔聪明,且又善解人意,若叫她知晓因为她的缘故而影响到了你的考试,这......。”
“娘说的是。”一番话听得崔庆和连连点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徐书怡道:“娘,孩儿以后想向小蛮姑娘提亲。”
崔长河一听不干了,瞪着大眼道:“反了你了,亲事还能由你自己做主不成?”
崔庆和脸上刚浮起的笑容又凝滞了。
娶一个伎子回家,怎么可能?不过徐书怡才不会那么直接拒绝呢,她面色不改地说道:“你既有这样的心愿,就更该好好读书了。否则,姑娘家凭什么看上你呢?依娘的意思,等你考上了秀才,咱家再找个媒人,一切按着规矩来,这才是正经。”
看着崔庆和上扬的嘴角,徐书怡眼珠子一转,说道:“三郎,你是读书人,有些道理应该比我和你爹都要懂。你倒是说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要是传了出去,你和人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不是娘多嘴,你那同窗......实在是太欠考虑了,大晚上的去见年轻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找人去幽会的呢。便是亲戚之间,被人知道了,难道就不会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