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岩摇头,“既然你这样讲,那我们之间就没有和平谈判的机会了。”
突然而至的疼痛从大脑中央蔓延至四肢,沈云开深吸一口气,额边青筋突起,他几乎能感受到因为血液在血管中急速上涌,而传递到皮肤表层的滚烫感。蓦地笑了笑,开口已然用尽了力气,“他清醒了,比我预想的要早很多。”
“厉从善的意志本就比平常人坚定,你的计划,在他身上恐难实行。”
宋青岩自斟自饮,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
沈云开原本低着头,两手痛苦地按紧头皮,听了他这话却微微侧目,语气诡谲,“你且记着,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宋青岩还要讲话,却看他两眼一闭,浑身攒着的劲也松开了,整个人歪歪靠在椅背上。
心里一松,知道是厉从善夺回了主动权。不过也没有多轻松,刚才是因为对着沈云开,他的话必须强硬。可实际上他也明白,沈云开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毕竟先祖也在他身上棋差一着。但越是这样,他越想收服他,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将来他也有脸面去底下见先祖。
混沌,无边无际的混沌。
厉从善拼尽全力,终于逃离了那个陌生且令人窒息的空间。
一睁开眼,就是宋青岩的面孔,“刚才我好像听见您在和沈云开交谈。”厉从善揉着太阳穴,薄唇毫无血色,嗓子喑哑。
宋青岩赞赏地看他,“不错,你在被附身时候还能保持清醒,这已经很难得。”
厉从善慢慢放下双手,平稳片刻情绪,耳边的那些杂音也渐渐远去了,问道:“那么宋爷爷,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宋青岩抿了口茶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厉从善端坐着,双手交握,骨节分明,脸上神情愈发凝重。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屋外狂风肆虐,吹得河边一排细柳折弯了腰;吹进屋内,却吹不散一室寂静无声,只有时钟滴滴答答作响。
路绵从起床后,就一直盯着手机,但没收到厉从善的一个电话半条短信。
郑袖窝在一边偷偷看她脸色,差点就不敢喘气儿。
上回路绵一下命令,郑袖立马就去问了宋中镛,可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说到厉从善的反常,其实她也有所察觉,尤其在对待路绵的问题上,同以前相去甚远。当时宋中镛那表情明显是有事儿瞒着她们,但她想尽办法,最后还是铩羽而归。
看着路绵闷闷不乐,她心里也不好受。
郑袖看看时间,又到饭点,小心翼翼开口道:“老大,要不先去吃点东西?说不定等吃完,他们也就回来了。”
路绵分神看她一眼,意兴阑珊,“你去吧,我没什么胃口。”
郑袖走过去拽她,“民以食为天,你早上就没吃东西,中午再不吃,饿坏了胃可怎么办。”拽了两把,没拽动,又苦口婆心劝她,“老大,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怕大嫂会红杏出墙?讲真,我还是觉得你会这么干的几率大些。”
“胡说八道——”路绵抬高声音要驳斥她,才讲了四个字,又停下了。她当然不是在担心厉从善会爬墙头,而是怕他出了事情瞒着自己,偷偷一个人扛下了。联想到他近日的异常举措,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方向是正确的,假使是出了事情,他又跑去了宋家,那么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也跟沈云开有关系。
“我胡说八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在担心什么。”郑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路绵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说道:“是有点晚了,不过我懒得出去,要不你吃完帮我带回来好不好。随便什么都行。”
郑袖从鼻腔里哼了声,“不想说就算了,就你们秘密多。”
路绵拍拍她手背,笑着说:“先谢过袖总一饭之恩。”
做人谁还没三两个秘密,就算至交好友,也不见得就要把心窝子掏底。
郑袖也没计较,“我快去快回。”说完就拿着钱包出了门。
没过两分钟,又有人推门而入。
路绵以为是郑袖去而复返,“怎么了,忘带东西了?”扭头一看,门口站着的却是胳膊缠着绷带的路玥,神情憔悴,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路玥走到她身边,低着头跟她说话,“路绵,你去医院看看云开吧,他已经醒了,一直很想见你。”长发从肩上垂落,遮住了巴掌大的脸庞,只露出个尖细脆弱的下巴。眼神被刘海挡着看不清,讲话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里边是什么情绪。
路绵欣赏了下她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造型,接着干脆利落地拒绝道:“我不会去的。”
路玥明显有些焦虑,“为什么?怕被厉从善误会?可我们本就是同班的,就算是作为普通同学去探望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路绵无赖似的回答她,“世上哪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有想、和不想。”
路玥抬眸回看她,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冷血的人,白费了云开的一番心思。”停顿一瞬,等情绪酝酿到位了,才继续往下骂,“小三生出来的女儿,品质又会好到哪里去,你跟你妈真是贱到了骨头里——”
话还没讲完,就被路绵一巴掌给打断了,看她的眼神恐怖得好似能生吞活人,“我妈不是小三,下一回我再听到你这么乱讲,就不止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她凑过去,低低在她耳边肃声道,“我能让你一辈子讲不出话来,信吗?”
路玥强忍惊恐,胸膛急遽起伏,看了她半天,突然伏低道:“好,我给你道歉,但是我求你,我求你去医院看看云开。他很有可能……很有可能要撑不下去了……”
路绵却依然不为所动,“我已经说过了,不去。”
路玥完全没有想到路绵的态度会这么强硬,连日守在医院的疲惫不堪与脑中紧绷得快断掉的弦,已经将她折磨得憔悴不堪。而路绵的态度,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想到自己连他的最后一个心愿都没法完成,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求求你了,你就去看他一眼,一眼就行。”路玥用没有受伤的手握住路绵的胳膊,用劲全身的力气想将她往门口带,边落泪边说,“他自从清醒以后,每天翻来覆去都念着一句‘她走了,我活不了了’,还一直闹着要见你。路绵,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路绵一愣神的功夫,被她拖动了几步。她反握住路玥的手,向她求证,“你说他每天念叨什么?‘他走了,我活不了了’?”
路玥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对,他一直都惦记着你。”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路绵觉得浑身窜起一阵寒意,大脑飞速运作。
“它”走了,他就活不了了。
这个“它”,究竟是“她”,还是……“他”?
☆、第35章
路绵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仅凭路玥的三两句话,又不能就此断定。走的到底是谁,不能活的到底又是谁,其中复杂曲折,靠她的脑容量是难以想透彻的。她这样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医院,向沈云开问个清楚。
给郑袖留了个字条,就随路玥出了门。
一走出寝室,路玥的情绪就控制住了,也停止了对路绵生拉硬拽的动作,一手托着受伤的手臂,默默无语地走在前面。清风拂过,露出苍白枯槁的脸,以及眼下的一片青灰色,怎么看都是弱不禁风却饱受折磨的模样。
路绵保持着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因为一直在思考问题,面容隐隐严肃沉重。
两人走在校园里,引来四面八方关注的目光,构思的全都同一幅“辣手摧花”的画面。不例外的,路绵是“辣手摧花”的“手”,路玥自然是“辣手摧花”的“花”。
对此,路绵恶霸似的一一瞪回去,路玥则是低着头赚足了同情分。
校门口坐上出租车,两人各自扭头看窗外。
沉默许久,路玥率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云开在出国治病以前,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为什么出了趟国回来,什么都变了。”她语气里竭力克制着愤恨,“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出过国,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路绵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作答,只能把问题抛回去,“既然对这个问题这么好奇,你怎么不去问问沈云开?”
“你当我没问过?!”路玥情绪一激动,声音拔高了一个度,引得司机的视线从后视镜看过来,才又把声音放低,“我一早就问过云开,可他却说你们认识的时间,远远早于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这根本不可能!”
路绵转过头,对上她满是嫉妒与怒火的眼睛,讥诮一笑,“你就这么有把握?”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路玥气急败坏,握紧拳头,脱口而出道:“我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重要的事情?!”
话音刚落她就愣了,接着脸色越发阴沉。
路绵压着怒气说:“你是不是请了私家侦探每天跟踪我?”她从路玥的笔记本里就发现了,路玥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这让她有种被人监视着*的愤怒感。虽然私自翻看她的笔记本也是不对的,可与路玥的行为相比较,她原本心底还有的丁点儿愧疚感立马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