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说,将其中的一个塞给了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能自拔的胡老爷子,另一个熟门熟路的祭奠在小小的土坟前,继续道:
“我很着急啊,恨不得马上跟你们见面,但我是妖精啊,实力不够,连显现在人前的本事都没有!但也许是我的执念太深,忽然某一天,我陷入了顿悟一一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睁开眼时,我居然已经能够凝聚出一道淡淡的影子了!”
“只要继续在影子里面注入灵力,身体就会越来越凝实,直至与常人无二。”
“我太高兴了,将几乎所有的力量都注入了其中,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奇怪,但是已经能够让你们看到我了!于是,我就兴冲冲跑去找你们,然后……然后就见到了藏在树叶丛里的书兰,就喊了她一声。”
“她吓了一跳,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很惊恐的样子,忽然就朝我扑了过来一一”
阿桃说着,两手揪着裙子,声音越来越低。
胡老爷子长叹一声,举目望着高高的树顶,声音嘶哑的接道:“就是书兰遇害的那天?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一向最懂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小鹌鹑会一头撞上穷凶极恶的土匪,怪不得现场留下了那么多的来历不明的坑坑洼洼,怪不得后来被击毙的匪首满身被击打出来的伤痕……
胡老爷子看了看自己脚下的一片狼藉,其中,将大地击出一堆坑洞的果实已经随着阿桃的收力而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片无比眼熟的“麻子脸”。
微微苦笑,当时他还骂了她好久的蠢货笨蛋来着……
“对、对不起!”
阿桃猛的一鞠躬,“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但是当时是我消耗了很多力量,暂时不能显现出来,然后……然后你就走了,30年,再也没回来……”
绿衣少女说着,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
第61章 莫名猥琐的婆婆
“对不起……对不起?”
胡老爷子低着头,盯着手里的那个硕大的番石榴,自顾自的喃喃,忽然“呵”了一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笑容讽刺——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活不过来了不是吗!”
“是你害了她!”
以上都是胡爱国想叫喊、想愤怒的事情,然而嘴巴无声开阖,半晌,却终于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有什么资格为她接受这句对不起……”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被她声声念念的那个“胡爱国”,他从小山村中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升职、退役、娶妻、生子……自从三十年前踏出永山村的那一步后,“胡爱国”与“小护士”的故事就已经完结了。
两人的关系,生前不曾挑破,死后更不会互冠姓名,当然,或许还留有一份眷恋,或许还存着一份割舍不掉的情谊——那就是他不远万里重归此处会的原因——但终究……他们之间没有深入到,能让一个人有资格回应背负着另一个人生命的那句“对不起”!
那样的羁绊,应该称之为婚姻——或者说下定决心相伴一生的伴侣,而不是他这个,连回忆都已经泛黄了的路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的就将手中的番石榴反手丢了回去,转身负手道:“这句对不起,你应该亲自跟书兰说。”
声音异常冷漠。
“吧嗒”一声,那个已经不知道孕育了多少年、堪称灵果的番石榴就那么咕噜噜的滚在地上,阿桃依旧垂着头,没有伸手。
沉默,在众人中弥漫。韩久久原是拉着斗战,体贴的站在一旁,现在倒是看看地上咕噜噜的灵果,又看了看两边沉默的两人,许久,长叹一口气,在两人的对峙中,默默地捡起了灵果,将之交还到了阿桃手中。
“吧嗒……”“吧嗒。”“吧嗒!”
绿衣少女静默的捧着手中的番桃,透明的水滴不断从她低垂的面庞下滴出,砸落在青中泛紫的果实上,不一会,捂着嘴中溢出的哽咽,再一次低头:“抱歉……明明、我明明是想跟你们交朋友的……抱歉,我什么都不懂,总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抱歉……”
“但是”她抬起头,通红的目光坚定:“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拜托永山村的土地婆婆将你带来了,因为,我还有无论如何,都要交给你的东西。”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晶体样的东西。
“这也是,她留下的最后的愿望——”
“喀吧!”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晶石忽然溢出乳白的光彩,星星点点的,像一条光带,从晶石中猛然跃了出来,大放光彩!
极致的光明,耀得人双眼都无法睁开!
【看着啊,这就是……】
阿桃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从耳边、从心底、从脑际,从胡老爷子的所有感官中传来——缓缓睁开眼,眼前已不见了那个绿衣白裙的少女,只有那一棵虬龙一样的大树,举着漫天绿叶,傲立在漫天白雾里。
那是从晶石中现逸出来的雾气,缓缓涌动着,像能量一般朝大树涌去,而随着的,是猛然如活物一般,向着天边伸展躯体的大树!
阿桃的本体,在雾气中飞速长大、不,应该说是巨大化!因为它瞬息之间,便已经撑起了一把遮天蔽日的巨大绿伞,并且,还在不断的延伸开去。
“咳咳咳……好可惜,你的果子,我还没吃够呢……”
“队长好坏……总罚我不许吃,要是果子、果子再多一点就好了……队长就舍得了……”
“咳咳,爱国那傻小子,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呢……你帮我多长几个呗……呵……呵……这样就能堵住他的嘴巴了……”
“一年生……一季,一季……生……一年……阿桃,阿桃你说,到底……是不是……那、那家伙在忽悠我?你都结不出那样的果实……呵呵……”
“不过,真希望看到啊……那样的……景……色……”
巨木疯长的过程中,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声音熟悉至极,那些含糊的、艰难的气音,一瞬间就让以为记忆已泛黄的胡爱国眼角泛出泪花,一段段鲜明的记忆从匣子中汹涌而出,那些欢笑的、追逐的、痛苦的岁月,原来从不曾忘记!
“啵~~”“啵~~”“啵~~”……
一些细微得几乎捕捉不到的声响,在成千上万次的叠加中,居然也连成如气泡破碎于水面的声音,那是一张张叶子从树干中钻出、一朵朵白玉般的花儿自花骨朵里绽放、一个个饱满果实飞速从青涩变为成熟……
那是一种生命的极致绽放,遮天蔽日的大树枝叶摇晃,其上花与果共同生长,花开、花谢、果出、果成,花果累累,还在不知疲惫的往远处延伸——仿佛永无尽头的一场丰收!
“一年生一季,一季生一年……原来如此,这是当年那小护士的愿望,在那个物资贫瘠的年代,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奢望了!”韩久久这时也被那个遮天蔽日的大树笼罩进了树荫的范围,仰头看着,叹道。
“不过……那块晶石,是生生被压缩起来的地脉灵气吧,这么大一颗,还真是大手笔!”
明明,只是两个三十年前的,甚至不认识自己的“朋友”的不着边际的许愿,阿桃,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准备了三十多年,甚至将立身之本的那条地脉中的灵气都储藏了起来,只为了这一次演出。
【看着啊,这就是当初,你们许下的心愿……】
阿桃的声音越□□缈,仿佛是从天顶传扬下来:
【还有,她最后留下的嘱托——】
话音落下,抬头,巨大的绿冠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比宽阔的荧屏,一个白色的影像,缓缓从其中显形。
那是一个穿着老式护士服的麻花辫少女。
她笑嘻嘻的,身影单薄得几近透明。
“爱国!如果你能看到这段影像,就说明……嘻嘻,怎么想都不可能,明明我们都是学着伟大导师的唯物主义,并以之为信念行动的共、产、党、员,不过……嘛,那些就先不去说了!”
“爱国……”白色的身影道,目光宛如穿过了三十多年的时光,与正呆呆的抬头仰视的胡老爷子正面对上,她笑容温婉中带着一丝悲伤:
“我喜欢你,虽然你可能听不到我说这句,但是……我喜欢你!想嫁给你、做你妻子的那种喜欢!”
李书兰长舒一口气,没有泪水,声音却开始哽咽:“我知道你嫌我贪吃,嫌我胆小、嫌我碍手碍脚……但是,你也喜欢我对吧!其实我也很厉害的,我都帮你包了三年多的伤口了,该摸的都摸完了,你除了活蹦乱跳连句交代都没有!记住啊,你欠我的!”
“这次,我不胆小了……可惜,你听不见了……”
“胡爱国大混蛋!呜呜呜……你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爱国,头七过完,我就得走了……也对!幸好你走得快,我总是拖拖拉拉的,这一次,真的不能再把你拖下来了……爱国,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