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心痛不已,话到最后,已是声音颤抖泪流满面。
徐延铸见几十年的老妻忽然失态至此,心里一时百感交集,竟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自家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他又能怎么做?百转千回的心肠,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徐延铸稳了稳心神,望着长身玉立在面前的徐璟明道:“我家只你一人往来西渭和太子府,老二,你且怎么看?”
徐璟明心中决断早定,听见父亲问话便轻声回答:“圣上体恤百姓,我明元成立伊始便免了八年赋税,如今孩儿得到的消息是此举虽得民心,却使我明元国库财力不足,粮草亦不充足,才有了孩儿进番薯之功,加上北方刚发水患,以如今的国库财力,单与巴彦交战,也就勉力能支持而已。前次取胜能收复失地,全仗玉面狼将帅之才。如今兀布虽索要了农桑工匠,却无心帮忙备战,更况兀布国国主察尔金有勇有谋,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真两头开战,战线漫长,则极可能顾此失彼难以为继,更遑论战事旷日持久了。一旦两国约好齐齐向明元发难,形势绝不乐观。”
徐夫人听到这番说辞,顿时泣不成声,“老爷,我们留在这儿,让璟臻璟明带着孙子走罢!就算是我求你了,想想我家的璟玉吧,整整被凌迟了八百刀啊!还有在宫里的昭佩,若是真有事,昭佩只怕也得折在宫里,若说忠君爱国,明元国上下,还有比我们更愚忠的人家吗?老爷,就算我求你,正如昭佩所言,总要给徐家留个后啊!老爷若是不允,我便自请下堂,一根白绫了断,陪我那苦命的儿子去!”
璟玉之死在徐家就是件不能提的伤疤,谁说谁挨打,徐延铸铮铮一条汉子,听见自家夫人提起璟玉跟昭佩,也忍不住流了几滴老泪,扭过头拿袖子沾了沾眼角,声音有些嘶哑,“夫人言重了!”
璟明上前抚着母亲的背,一边道:“过几日正好有船南下,若是天气适宜,往南走十几日便能到一处名叫甘美兰的地方,那里气候适宜,民风淳朴,孩儿因长期在那里收珍珠,也结识了几位当地的大户,可以在此处暂居。”
徐延铸点头:“即是如此,你便先私下知会你大哥,抓紧安排去罢。”
“孩儿记下了!”
“船几时出海?”
“定于八日之后。”
徐延铸神色疲惫,似老了许多,“事不宜迟,抓紧安排去罢,我还有些事情,要好好思量一番。”
徐璟明从父母处出来,一刻不停的回房先是寻了自家娘子,徐璟明夫人名钱嘉曦,如今已怀了身孕,听闻丈夫略说了此事,顿时小脸煞白,只这徐家二爷做的生意向来是富贵险中求,徐二夫人倒也习惯,听了此事也知道深浅,当即领了两个丫头去收拾细软药材。
徐家大哥璟臻却是冥顽不化,当日夜里自书院回来,徐璟明就找向大哥说了此事,谁料徐大哥却是自顾摇头,“我自由读圣贤书,即使明元沦陷自当奉死节!”
徐璟明气急败坏,“大嫂跟我侄儿怎办?”
璟臻想起自己不足三岁的青旻,眼里闪过不忍,道:“你是他二叔,到时候带着青旻走便是了,我与你大嫂自当在家陪着爹娘!”
徐璟明心里对大哥这般作法恨极,打定主意到时候就算是灌了迷药也得把哥嫂一同弄上船,也便不再与哥哥整治,笑道:“也罢,哥哥请嫂嫂将侄儿的东西抓紧收拾收拾。”言毕告辞而去。
两日之后,定国公府出了一桩大事件,因徐家次子徐璟明放浪不羁、欺人财物,被苦主闹上门来,徐璟明不仅没有认错,反险些跟苦主动起手来,定国公震怒,在厅堂里取了家法打了二十杖,要开了祠堂将徐璟明逐出家门。此等大事在南阳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是夜,定国公下人的房里,徐璟明一袭青衣,头戴碧玉簪立在那里,哪里有白天杖责的样子?
反而是那几个苦主诚惶诚恐的在徐璟明面前陪着笑:“二爷,今日可都是按二爷说的做了!”
徐璟明微微的笑:“干的漂亮!”接着丢了一锭金子过去,“这几日风头紧,明日你们便先上码头的船上等着,这次出海,一时半会兴许就不回来了,有家人也带着。你们知道二爷我的脾气,跟着我,亏不了你们!”
这几个苦主乃是徐璟明船上几个水手假扮的,船上的汉子个个都是苦哈哈,的了钱便到岸上一番快活,徐璟明给钱十分大方,这些个汉子便自卖自身,死心塌地的跟着徐璟明干。
听徐璟明一说,几个汉子哄笑起来,道:“我等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有什么家人。”
徐璟明伸手扶在一人肩上道:“张癞子,我怎么听说你在私窑子里有个相好的,还有了身孕,既是如此,便从账上支笔银子,赎了身一同带着罢!”
张癞子听了这话又惊又喜,脸憋的通红,噗通一声跪下道:“小的谢过二爷!”
徐璟明什么也没说,笑笑便离开了。
作为海边为数不多的深水港,洵县码头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船只,八日之后一艘大船悄无声息的出发了,码头上依据是熙熙攘攘人声嘈杂,跟平日一模一样。
岸边有个穿了布衣的公子,在码头边的茶楼里坐着喝茶,一直等那船走远了,这才收了目光道:“小二,结账!”
船行驶了约莫半日,徐璟臻才悠悠的醒转来,发现娘子也在身边睡着,平日里侍奉的丫头采蝶正在跟前立着,见徐璟臻醒来才道:“大爷醒了!”
徐璟臻有些羞恼,“呼”的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大声喝道:“二弟呢!”
采蝶低着头说:“大爷一家跟二爷的夫人上了船,二爷不曾登船!”
徐璟臻本想身为长子,定要护着弟弟才成,如今却被弟弟用下作手段弄上船苟且偷生,独留璟明跟高堂双亲,不由得肝胆欲裂,一拳砸在床上,横眉怒目道:“二弟怎可骗我!”
采蝶道:“二爷留了信给大爷。”
徐璟臻一把夺过,厚厚一叠,撕开看只见上面写着此行的去处,当地的风俗人情,留了当地置办产业的地契,还言明船上的人都是签了死契的,要大哥放心,连这些人的脾性特长,卖身契都一同附在上面。又言自己不似大哥这般愚忠,活命法子多的很,让大哥莫管自己,劳烦把将来出生的孩子照顾好便是。
采蝶即是徐璟臻夫人的大丫头,眼色自是过人,见状早早的将青旻抱了过来,三岁的稚子尚不知何事,从未出过远门,只觉得新鲜又快活,举起手里的玉佩咧着嘴笑道:“二叔给我的!”
接着伸出肉肉的小手去扯徐璟明的衣服:“爹爹,你喜不喜欢?”
徐璟臻看着信,又伸手抱住儿子,偌大的汉子,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第 40 章
“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南阳城的善兮堂最近易了主人,原先温润如玉对学生极具耐心的徐璟臻不见了,日日来上课的是曾经偶有客串的徐璟明。
徐璟臻才华冠绝,善兮堂的弟子大都是冲着他去的,徐璟明上课不似璟臻,经史子集,医卜杂学无所不讲,兴致所到,就连海外见闻,奇人异物都说个不停。来到善兮堂的学子无一不是指着科举取士,因此这徐璟明讲了没两天课,便陆陆续续有学生借口有事告了假。
有与徐家走的近的也有来打听徐璟臻的去处,璟明微微侧目,唇边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前段时日我哥不是被我父亲杖责逐出家门了么?”
问的人顿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前段时日不是说挨打的是这位徐家二公子吗?听闻还是当厅行杖,逐出家门,怎成了一向谦恭有礼的大公子?
若说二公子,虽有些意外,也到说的去,这徐璟臻聪敏好学,为人向来低调,家中侍妾都无,怎能犯错?
好事者继续追问道:“请问大公子犯了那条家规?果真被逐出门了么?”
徐璟明也不恼,只管摇着扇子道:“徐家的家事,怎好与外人分说?”又无意的看了一眼那人,望着远方轻声道:“爱之深,责之切,这个道理你可懂?”
问话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擦了擦又陪着笑问:“二爷学问也不差,经史子集能否多讲一些,那些杂学小艺能不能先停一停?”
徐璟明顿时恼了:“这些学生科举的目的是什么?点了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将来想封王拜相或做一方大员?若是只死读诗书,不通世故,不懂风土人情、进退之仪,如何替天子牧民?”
末了狠狠一甩袖:“迂腐!”说罢扬长而去。
知道徐璟臻不再回来教书,定国公隐秘晦涩的家事顿时出了种种版本四下流传,顿时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家族。善兮堂的学生有的卷了铺盖另寻高就,有的却觉得徐璟臻说的言之有物,一直留了下来,有两名学生名苏合、李玉栋的不仅留了下来,还时不时拿一些心学的书籍与徐璟明辩论一二。
远在千里的昭佩,也得知徐家大哥携侄儿大嫂跟二嫂南下,父母和二哥却留在定国公。知道这个消息,昭佩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她有只觉,不为什么,就是感觉明元撑不过去这一劫,虽然是穿过来的,父母也多年养育之恩,心里想着阖家都去逃难才好,至于她,死便死了,说不定死的时候又穿回去了,昭佩倒是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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